早读课的铃声像根绷紧的弦，猛地拽回走廊里游荡的最后几个学生。黎北晨踩着铃声冲进教室时，丁晨轩已经把英语课本立在桌角，单词发音清晰得像手术刀划开晨雾。
“又迟到。”丁晨轩的视线没离开课本，尾音却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嘲讽。
黎北晨把书包甩到桌洞里，带起的风掀得丁晨轩的书页颤了颤。“总比某些人抱着书本睡死过去强。”他拉开椅子坐下，故意让金属腿在瓷砖上刮出刺耳的声响——昨天晚自习，他分明看见丁晨轩趴在习题册上打盹，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青影。
丁晨轩翻书的动作顿了顿，铅笔在单词表上圈住“hypocrisy”（虚伪），笔尖用力得几乎戳破纸页。
英语老师抱着试卷走进来，教室里的嗡嗡声瞬间掐断。“上周的周测成绩出来了。”她推了推眼镜，目光在第一排扫了圈，“丁晨轩，148分，还是第一。”
掌声稀稀拉拉地响起，夹杂着几声倒吸凉气的声音。黎北晨捏着笔的手指紧了紧，直到听见老师念出“黎北晨，142分”，才缓缓松开——这次的差距缩到了六分，但被扣掉的八分里，有三分是因为作文卷面潦草。
试卷发下来时，黎北晨的卷子上多了行红笔批注：“字迹如同鸡爪刨坑，阅卷老师没直接给零分是仁慈。”他抬头瞪向丁晨轩，对方正拿着他的卷子比对，眉头皱得像打了个结。
“你的虚拟语气时态错了三处。”丁晨轩用红笔圈出错误，笔尖差点戳到黎北晨手背上，“这里，还有这里，明显是粗心。”
“总比某些人写作文像写说明书强。”黎北晨抢过卷子，瞥见丁晨轩的作文末尾有老师的评语：“逻辑满分，情感为零，建议多读读散文。”他忍不住嗤笑出声，被英语老师瞪了一眼才悻悻闭嘴。
课间操时，广播里放着拖沓的运动员进行曲。黎北晨站在队伍里昏昏欲睡，忽然感觉后颈被人戳了下。丁晨轩的声音压得很低，几乎混在音乐里：“昨天物理课的附加题，你的解法有问题。”
“哪里有问题？”黎北晨猛地回头，差点撞到前面同学的后脑勺。那道附加题他算了整整三个晚自习，最后用微积分绕开了复杂的运动分析，连物理老师都夸解法巧妙。
“忽略了摩擦力的方向性。”丁晨轩的目光落在远处的教学楼，“虽然答案对了，但步骤不严谨。”
黎北晨的火气“噌”地窜上来。他最讨厌别人挑他步骤的刺，就像初三那年，丁晨轩在颁奖台上说“少犯错”时，那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让他至今耿耿于怀。“有本事放学去实验室比划比划？”他压低声音，语气里的火药味几乎要炸开来。
丁晨轩扯了扯校服领口，没接话。广播里的音乐换到《青春修炼手册》，他的脚步明显乱了半拍，被前面的胖子踩了鞋跟也没吭声，只是默默地把鞋带重新系了个死结。
午休时，黎北晨抱着篮球往操场跑，路过食堂门口时，看见丁晨轩站在打饭队伍里，手里捏着张皱巴巴的饭票。窗口里的阿姨嗓门洪亮：“小丁同学，今天有你爱吃的糖醋排骨！”
丁晨轩点了点头，接过餐盘时，黎北晨突然发现他的左手食指缠着创可贴，边缘还渗着点血。“怎么弄的？”他脱口而出，话一出口就后悔了——他俩现在是“宿敌”，关心对方简直像在背叛自己的原则。
丁晨轩把餐盘往旁边的桌子上一放，声音硬邦邦的：“关你什么事。”他拿起筷子戳着米饭，创可贴在白衬衫袖口下若隐若现，像个没藏好的秘密。
黎北晨没再追问，转身往操场走，心里却像塞了团湿棉花。他想起昨天晚自习，丁晨轩削铅笔时突然“嘶”了一声，当时他正忙着和后桌传纸条吐槽数学老师的地中海，没在意……
下午的数学课成了两人的角斗场。老师在黑板上写了道几何证明题，粉笔灰簌簌落在讲台上。“谁来试试？”他敲了敲黑板，目光在教室里逡巡。
黎北晨和丁晨轩几乎同时站了起来，椅子腿与地面摩擦的声音在安静的教室里格外刺耳。
“黎北晨先来。”老师指了指讲台。
黎北晨抓起粉笔，在黑板上画辅助线时，感觉背后有道目光盯着他的后背，像要烧出个洞来。他用反证法推导，步骤简洁得像快刀斩乱麻，最后一步写完时，教室里响起几声低低的惊叹。
“不错。”老师点点头，“丁晨轩有不同解法吗？”
丁晨轩走上讲台，粉笔在黑板上划出另一条辅助线。他用的是解析几何，坐标系画得横平竖直，每一步计算都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当最后得出相同的结论时，连老师都忍不住赞叹：“两种方法各有千秋，黎北晨胜在灵巧，丁晨轩胜在严谨。”
黎北晨回到座位时，发现丁晨轩的练习册摊在桌上，刚才那道题的旁边，用铅笔写着“反证法更优”，字迹被反复涂改过，显得有些潦草。他心里一动，忽然觉得那道被圈住的“hypocrisy”，或许也藏着别的意思。
放学铃响时，黎北晨被物理老师叫去办公室。“下周有个物理竞赛，我推荐了你和丁晨轩。”老师把报名表推过来，“你们俩配合应该能拿奖。”
黎北晨的眉头拧成了疙瘩：“我和他？”
“怎么，不乐意？”老师敲了敲桌子，“丁晨轩的理论功底扎实，你的发散思维强，正好互补。”
走出办公室时，夕阳把走廊的影子拉得老长。丁晨轩背着书包站在楼梯口，校服外套搭在肩上，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T恤。“老师找你说竞赛的事？”他踢着脚下的石子，声音闷闷的。
“嗯。”黎北晨把报名表塞给他，“你要是不乐意，我去跟老师说。”
丁晨轩接过报名表，指尖在“合作选手”那一栏顿了顿。“谁说我不乐意。”他把报名表折成方块塞进裤兜，转身往楼下走，“明天早上七点，实验室见，过时不候。”
黎北晨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忽然想起早上丁晨轩圈住的单词。他掏出手机查了查，“hypocrisy”的同义词里，有个词叫“pretence”——伪装。
晚自习的教室里，黎北晨的笔突然断了芯。他在笔袋里翻来翻去，指尖触到一个硬硬的东西——是支全新的黑色笔芯，包装上印着“晨光”，和丁晨轩常用的牌子一模一样。他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买过，抬头看向丁晨轩时，对方正低头写题，耳朵尖红得像被夕阳染过。
窗外的月光漫进来，落在两人之间的课桌缝隙里，像条无声的河。黎北晨旋开笔杆，把新笔芯装进去，笔尖划过草稿纸时，发出沙沙的轻响，像在写一句没说出口的话。
竞赛的战鼓还没敲响，实验室的灯光已经亮了起来。黎北晨看着丁晨轩在草稿纸上画下的受力分析图，突然觉得，这场看似针锋相对的较量里，好像藏着别的东西，像月光下的影子，模糊又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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