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抱着棋盘(死活不肯撒手),顶着俩肿得像桃子的眼睛,冲进了围棋会所。正是午后最安静的时候,只有零星几个老棋友在角落对弈。
洪河正瘫在沙发里玩手机,抬头一看:“哟,时光,你这眼睛……让人给煮了?抱个棋盘干嘛,要现场表演胸口碎大石……”他话音未落。
时光怀里的棋盘,“咻”地飞出一枚白子,精准地砸在洪河脑门上,不轻不重,发出“咚”一声脆响。
“哎哟!”洪河捂住额头,“谁?!谁暗算我!”他左右看看,没人。
沈一朗从棋谱里抬起头,推了推眼镜,看看时光,又看看他怀里的棋盘,再看看地上滚动的棋子,眉头慢慢皱了起来。
俞亮从里间走出来,手里拿着一份棋谱,看到时光的样子也是一怔:“你……”他目光落在棋盘上,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那棋盘……仿佛在“看”着他。
时光把棋盘小心翼翼地放在中央的大桌子上,吸了吸鼻子,哑声说:“那什么……给大家介绍一下……褚嬴……他……回来了。”
一片死寂。
洪河掏掏耳朵:“啥?时光你哭傻了吧?褚嬴大大他不是……”
沈一朗镜片后的眼睛猛地睁大。
俞亮快步上前,手指悬在棋盘上方,却不敢触碰,只是紧紧盯着那木头的纹理。
棋盘安安静静。
时光急了,对着棋盘说:“你倒是吱个声啊!跟他们打个招呼!刚才砸洪河那劲儿呢?”
棋盘沉默。似乎有点“害羞”,或者还在适应这种“多人会面”的场合。
洪河凑过来,戳戳棋盘边缘:“时光,你这玩笑开大了吧?这棋盘成精了?你昨晚熬夜看聊斋了?”
就在这时,俞亮伸出手,食指指尖,轻轻点在了棋盘正中央的“天元”位上。
一瞬间,所有在场的人(包括远处几个不明所以的老棋友),都感到心头微微一震,仿佛有古老的钟磬声,悠远地、透过木纹荡开。一股难以言喻的、宁静而浩瀚的“场”,以棋盘为中心,悄然弥漫开来。
沈一朗手里的棋谱,“啪嗒”掉在地上。
洪河张大了嘴,能塞进一个鸡蛋。
俞亮的手指没有离开,他闭上眼睛,似乎在感受。良久,他睁开眼,眼底是震惊,是了然,是某种尘埃落定的复杂情绪。他看向时光,声音很轻,却带着千钧之力:“是褚嬴老师。”
不是疑问,是确认。
仿佛为了回应他,棋盘上,靠近俞亮手指的那片区域,木质纹理似乎微微亮了一下,泛起一层极其温润柔和的光泽,一闪即逝。
“卧……槽……”洪河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一屁股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指着棋盘,手指哆嗦,“真……真回来了?在……在这木头里?”
棋盘似乎觉得洪河这反应很有趣,一枚黑子慢悠悠飘起(这次稳当多了),在空中画了个圈,然后轻轻落在洪河面前的桌面上,摆成了一个歪歪扭扭的“笑”脸图案。
洪河:“……”
沈一朗深吸一口气,努力维持镇定,但声音有点飘:“欢迎回来,褚嬴老师。”
棋盘上的“笑脸”棋子动了动,算作回应。
俞亮收回手,看向时光,目光落在他红肿的眼睛上,瞬间明白了什么。“这半年……”他问,声音压得很低。
时光扯了扯嘴角,想笑,却没成功,只是用力点了点头,眼圈又有点红。“都过去了。”他哑声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棋盘边缘,像在安抚,又像在汲取力量。
洪河跳起来,绕着棋盘转圈,想碰又不敢碰:“褚嬴大大,您现在这是个什么情况?能说话不?能下棋不?吃饭怎么办?睡觉怎么办?要不要给您打个架子供起来?每天三炷香?”
一枚白子飞起,追着洪河敲,洪河抱头鼠窜,哇哇大叫,气氛一下子从震惊诡异变得活络起来。
沈一朗弯腰捡起棋谱,摇头失笑。俞亮的嘴角,也勾起了一丝极淡的、如释重负的弧度。
就在这时,棋馆的门被推开,大老师那粗嗓门响起来:“吵吵啥呢!大中午的让不让人清静……”他走进来,看到中央桌子围着一圈人,还有上蹿下跳的洪河,眉头一拧,“洪河你小子又……”
他的话戛然而止。目光落在了那张棋盘上。
大老师是经历过风浪的,是真正懂棋、也隐约知道些“非常之事”的人。他大步走过去,拨开洪河,盯着棋盘看了足足一分钟。然后,他伸出手,不是去摸棋盘,而是虚空做了个捻棋落子的手势,眼神锐利如刀。
棋盘纹丝不动。但大老师却仿佛感受到了什么,他脸上的横肉抽动了一下,眼神从锐利转为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有震惊,有敬畏,最后都化为了然和一丝……柔和?
“他娘的……”大老师低声骂了句,却没什么火气,“还真有这种事儿。”他看向时光,难得没有大吼,只是问,“小子,没事了?”
时光用力点头:“没事了,大老师。”
“行,”大老师大手一挥,“那就别在这儿杵着了!褚嬴!能听见吧?老子最近研究个古谱变化,卡住了,你来给看看!”他直接拉了把椅子,在棋盘对面坐下,拿出随身带的棋谱就摆。
棋盘似乎“愣”了一下,然后,一枚白子愉快地跳起来,落在一个点上,精准无比。
大老师眼睛一瞪:“嘿!是这儿!妙啊!”
午后阳光透过玻璃窗,暖洋洋地铺满了棋馆。棋盘静默,棋子却在无形的意念下跃动。时光坐在旁边,看着这一幕,听着洪河的大呼小叫,沈一朗的低声探讨,俞亮专注的目光,还有大老师时不时爆出的粗口和恍然大悟的赞叹……
他忽然觉得,心里那块空了半年的地方,被这嘈杂的、鲜活的、带着温度的声音,一点一点,填满了。
褚嬴以这种方式回来,或许不完美,甚至有点麻烦。
但,他在。
大家都在。
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