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晓暘九段的书房,总是弥漫着淡淡的墨香和旧书页的味道。此刻,那张特殊的棋盘被恭敬地放置在书案正中。俞晓暘和棋盘相对而坐,中间隔着那局未下完的、跨越了时空的棋局。
没有旁人,只有一壶清茶,两盏茶杯。
俞晓暘执黑,褚嬴(通过时光在旁转述意图)执白。他们不是在下新棋,而是在复盘,复盘格泽曜日那天未竟的一局,复盘这半年来,因这局棋而引发的一切。
落子很慢。每一步,俞晓暘都要沉思许久。而棋盘传递过来的意念(经由时光磕磕巴巴地翻译),也常常带着千年前的棋理思辨,与现代棋手的理解碰撞出火花。
“褚嬴先生这一‘飞镇’,看似疏淡,实则遥相呼应,控制中腹,是古棋的大局观。”俞晓暘落下一子,缓缓道,“与我当时所想,不谋而合。”
时光感应着棋盘传来的微澜,翻译道:“褚嬴说,俞先生此处的‘碰’,灵活机变,因势利导,已得现代棋艺之精髓。古之厚重,今之轻灵,本可交融。”
俞晓暘眼中闪过激赏。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目光落在棋盘上,又仿佛透过棋盘,看到了更深处。“这半年,”他声音低沉,“时光很不好过。”
书房里安静下来。时光低下头,手指蜷缩了一下。
棋盘也沉默了。良久,一股沉重、悲伤、带着深深歉疚的意念传来。
时光感受着那情绪,鼻子发酸,但还是尽量平实地翻译:“他说……他知道。他都……看着。看着小光把自己关起来,看着他抽烟,看着他麻木,看着他一点点把自己撕碎……他很疼,比消失的时候还疼。但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看着……直到,林辰……”
时光说不下去了。
俞晓暘长长地叹了口气。他伸出手,不是去碰棋子,而是将掌心轻轻覆在棋盘边缘,如同抚慰一个受伤的老友。“那不是你的错,褚嬴先生。也不是林辰小友的错。是棋道,是缘分,是命运使然。”他看向时光,“而这孩子,他挺过来了。围棋拉了他一把,我们这些人,也多少拽了他一下。最重要的是,”他目光回到棋盘,眼神锐利而通透,“他自己,没放弃。”
棋盘轻轻“嗡”了一声,温润的光泽流转。一股混杂着感激、释然和骄傲的情绪传递出来。
“他说,”时光擦了下眼角,笑了,“小光长大了。比他想象的,还要坚韧。像野草,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俞晓暘也微微笑了。他落下最后一颗复盘的黑子,棋局终了,胜负早已不重要。
“那么,褚嬴先生,”俞晓暘正色道,“如今你以此种形态归来,于棋道,于这些孩子,于围棋的未来,有何打算?”
棋盘的光泽稳定下来,传递出的意念清晰而坚定。
时光听着,翻译着,眼睛越来越亮:“他说……棋道如水,流经千年,形态可变,精神不灭。他想做一座桥,一座连接古与今、棋与人、天才与平凡的桥。在少年宫,在棋馆,在任何有棋盘的地方……看着,听着,感受着,也……参与着。以他的方式。”
俞晓暘颔首,目光中满是赞许:“善。大善。”他提起茶壶,将另一只空茶杯斟满清茶,然后,将那杯茶,轻轻放在了棋盘旁边。
“以茶代酒,敬这座‘桥’,也敬……所有为此付出的人。”他举起了自己的茶杯。
时光也赶紧端起自己的杯子。
棋盘无法举杯,但那一刻,书房里墨香与茶香交织,阳光透过窗棂,在棋盘上投下温暖的光斑。无声的敬意,在三人(或者说,两人一棋盘)之间静静流淌。
复盘结束。但新的棋局,已经在更广阔的天地间,悄然布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