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六个月后,横滨初夏。
武装侦探社的窗户敞开着,微暖的风带着海港特有的咸湿气息吹进室内,撩起窗帘轻轻晃动。
楼下街道传来电车的铛铛声、小贩的叫卖声、孩子们放学后的嬉笑声——和平的、平凡的、与黑暗无关的声音。
太宰治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正在整理一份关于新型电信诈骗案的报告。
他的右腿已经痊愈,现在可以正常活动,与谢野晶子说的阴雨天的酸痛,几乎感觉不到,他因失血过多造成的晕眩,也在中岛敦孜孜不倦的监督下,养了回来。
他恢复得很好。
六个月。
时间过得很快,也过得很慢。
快的是,横滨的春天悄然过去,夏天接踵而至。
港口黑手党在新任首领的统治下继续扩张,与政府的合作愈发深入,表面的和平维持得滴水不漏。
武装侦探社接的委托越来越多样化,从寻找丢失的宠物到调查企业诈骗,偶尔也有异能者相关的案件,但规模都不大。
慢的是,有些东西仿佛停滞在某个时间点,再也没有前进。
比如太宰治的生活。
他依然每天准时到侦探社上班,泡国木田独步深恶痛绝的甜度咖啡,整理那些琐碎的委托报告,偶尔和敦开玩笑,和镜花讨论剑术,和芥川进行一些充满火药味的“交流”。
他扮演“武装侦探社太宰治”这个角色已经相当纯熟——笑容恰到好处,玩笑点到为止,对“自杀”的执着也控制在不会真正危及生命的范围内。
演得很好。
好到连他自己有时候都会恍惚,以为自己真的可以重新开始,以为过去真的可以被埋葬,以为那颗碎掉的心,真的可以用演技粘合起来。
但有些时候,伪装会毫无预兆地裂开缝隙。
比如现在。
他整理报告时,笔尖无意间在纸上画出了一个熟悉的形状——重力场的能量波动曲线。
那是他研究了七年的东西,是中也异能的具象化表达。
以前在港口黑手党,每次中也执行重大任务后,太宰治都会调取战斗数据,分析重力场的稳定性、强度峰值、能量衰减率……然后给出改进建议。
中也总是嫌他麻烦,说“战斗是靠直觉的,不是靠数据”,但每次都会认真看完报告,然后在下一次任务中,不自觉地调整。
那是他们之间,为数不多的、没有被身份和责任污染的连接。
太宰治盯着纸上那个无意识画出的曲线,看了很久。
然后他放下笔,将那张纸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
不能想。
再想下去,今天又会是难以入眠的一夜。
“太宰先生。”敦的声音从门口传来,“社长找您,在会议室。”
太宰治抬起头,脸上已经挂起笑容:“知道啦~国木田君又在催报告了吗?”
“不是报告的事。”敦的表情有些凝重,“是……紧急情况。”
---
会议室里的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福泽谕吉站在白板前,银灰色的眼睛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国木田独步、与谢野晶子、中岛敦、泉镜花、芥川龙之介等人,还有刚刚进来的太宰治。
“三小时前,政府异能特务科发来紧急联络。”福泽谕吉的声音很平静,但每个人都听出了那平静之下的沉重,“横滨地下出现大规模异能波动,源头不明,但能量等级已经达到特A级,并且还在持续上升。”
他在白板上贴了一张地图,用红笔圈出一个区域——横滨港区与西区交界处,一片废弃的工业区。
“波动中心在这里,旧军工厂遗址,根据特务科的分析,这种波动模式与七年前欧洲某个小国发生的‘异能暴走’事件高度相似。”福泽谕吉顿了顿,“那次事件的结果是,整个城市被异能能量彻底吞噬,无一人生还。”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
“政府请求侦探社协助调查。”福泽谕吉继续说,“因为他们怀疑,这次波动的源头不是自然现象,而是……人为的。”
“人为?”国木田皱眉,“特A级的异能暴走,什么人能做到?”
“不知道。”福泽谕吉说,“但特务科提供了一个名字——‘织网者’。一个在国际异能黑市上流传的代号,据说能‘编织异能,引爆能量’,七年前欧洲那件事就疑似与他有关。”
太宰治的心脏猛地一跳。
织网者。
他听过这个名字。
四年前,港黑情报部门提交过一份关于国际危险异能者的档案,其中就有“织网者”。
档案记载:该异能者能力为「异能共振」,可以通过特殊媒介将多个异能者的力量连接、放大,最终引发连锁暴走,危险等级:特A+。最后活动记录:七年前,欧洲。
当时太宰治只扫了一眼,就签了“归档”二字。
因为那时他满脑子都是如何对付Mimic,如何保护织田作,如何……把中也调离核心计划。
现在想来,那时的他错过了多少重要的信息。
“社长,”太宰治开口,声音有些沙哑,“政府希望我们做什么?”
“先行调查。”福泽谕吉说,“特务科的队伍会在两小时后抵达,但能量波动的速度太快,他们担心等不到那时,暴走就会发生。所以需要我们先去确认情况,如果可能,找到并控制源头。”
“控制特A级异能暴走?”与谢野晶子冷笑,“这跟让我们去送死有什么区别?”
“所以这不是强制命令。”福泽谕吉看向太宰治,“太宰,我需要你评估风险,以你对异能的理解,我们有多少把握?”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太宰治身上。
太宰治沉默了几秒。
然后他说:“零。”
会议室更安静了。
“特A级异能暴走,不是人力可以控制的。”太宰治站起身,走到白板前,指着那个红圈,“‘织网者’的能力是共振,这意味着他不需要直接出现在现场。
他可能在世界任何一个角落,通过某个‘媒介’——比如一件异能物品,或者一个被植入共振装置的异能者——远程引发暴走。”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移动:“旧军工厂遗址,地下有大量废弃的金属管道和电缆,这些都是完美的共振导体,一旦暴走开始,能量会通过这些导体迅速扩散,覆盖整个横滨西区,然后是港区,最后……是整个城市。”
“时间呢?”国木田问。
太宰治看了一眼手表:“根据波动上升的速度,最多还有四小时。”
四小时。
横滨的黄昏之前。
“所以我们必须去。”福泽谕吉说,“不是为了控制,是为了找到那个‘媒介’,只要能破坏媒介,共振链条就会中断,暴走就能停止。”
“怎么找?”敦小声问。
太宰治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当他再睁开眼时,鸢色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种近乎冰冷的冷静。
“需要异能感知范围最大的人进行地毯式搜索。”他说,“镜花的夜叉白雪可以做到,但范围有限。
而整个旧军工厂遗址,占地面积超过二十万平方米。”
“那就分区域——”
“来不及。”太宰治打断国木田,“而且太危险,一旦某个区域暴走提前触发,进去的人都会死。”
会议室再次陷入沉默。
几秒钟后,芥川龙之介突然开口:“港口黑手党。”
所有人都看向他。
“港口黑手党有覆盖整个横滨的异能监控网络。”芥川的声音很冷,“如果他们愿意协助,可以在十分钟内锁定能量波动的精确位置。”
“但他们不可能协助。”国木田摇头,“自从……那之后,港口黑手党几乎断绝了与外界的一切合作。”
“他们会。”太宰治说。
所有人都看向他。
太宰治站在白板前,背对着众人,声音很轻,但很清晰:
“因为港口黑手党欠武装侦探社一个人情,一个‘无论代价’的人情。”
---
三十分钟后,港口黑手党总部,首领办公室。
尾崎红叶站在办公桌前,看着坐在主位上的中原中也,表情复杂。
“武装侦探社的请求已经转达。”她说,“他们需要借用我们的异能监控网络,锁定旧军工厂的能量波动源头,作为交换,他们会……”
“不用交换。”中也打断她,声音平静,“告诉他们,一小时后,监控数据会发过去。”
红叶愣了一下:“可是首领,这是动用整个组织资源的大事,而且涉及核心机密……”
“我知道。”中也抬起头,钴蓝色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但这是他们欠的人情,该还了。”
红叶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低下头:“……是。”
她转身离开,走到门口时,又停下脚步。
“中也,”她轻声说,用上了过去的称呼,“太宰君……也在那里。”
中也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一下。
很轻,轻得几乎听不见。
“我知道。”他说,“所以更要还,还了,就两清了。”
红叶看着他,看了很久,最终叹了口气,推门离开。
门关上的瞬间,中也靠回椅背,闭上眼睛。
太宰治。
六个月了。
他以为时间可以冲淡一切,以为工作可以填满所有空隙,以为那颗短暂跳动过的心,已经彻底死寂。
但听到那个名字的瞬间,心脏还是不受控制地缩紧了。
疼。
熟悉的、该死的疼。
中也睁开眼睛,看向窗外。
初夏的阳光很刺眼,天空是清澈的蓝,白云悠悠飘过,像某种无忧无虑的假象。
而横滨的地下,一场足以毁灭整个城市的危机正在酝酿。
太宰治在那里。
又一次,站在危险的中心。
中也握紧拳头,指甲陷进掌心。
他应该不管的。
应该让武装侦探社自己去解决,应该等到两小时后特务科的人来,应该……让太宰治自己去面对。
但他做不到。
因为那个人情,是他欠的。
用三处属地、五年不干涉、一个“无论代价”的承诺,换来的。
所以今天,他必须还。
中也站起身,走到武器架前,取下那副特制的重力手套。
金属护甲在阳光下反射出冰冷的光泽,手背上的重力增幅装置已经充能完毕,指示灯亮着幽蓝的光。
他戴上手套,调整腕带。
动作很慢,很仔细,像在进行某种仪式。
然后他转身,走向门口。
推开门的瞬间,走廊里的干部们同时鞠躬:“首领。”
中也的脚步没有停顿。
“启动‘全域监控’模式,目标旧军工厂遗址。”他一边走一边下达指令,“所有数据实时传输给武装侦探社,另外……”
他顿了顿。
“准备车辆,我要亲自去。”
干部们愣住了。
“首领,这太危险了!特A级异能暴走——”
“所以我才要去。”中也的声音很冷,“我个人欠下的人情,我来还,仅此而已。”
说完,他走进电梯,按下地下停车场的按钮。
电梯门缓缓关上,隔绝了那些担忧、劝阻、不解的目光。
中也靠在电梯墙壁上,看着金属门上映出的自己——黑色的西装,挺直的脊背,钴蓝色的眼睛里一片沉静的、近乎认命的平静。
他知道自己不该去。
去了,就会看见太宰治。
就会看见那双鸢色的眼睛,看见那个让他心跳失控、又让他心碎成灰的人。
但他必须去。
因为这是最后的了结。
还了这个人情,他和太宰治之间,就真的两清了。
从此陌路,再无瓜葛。
电梯门打开。
中也迈步走出,走向那辆黑色的防弹轿车。
车门关上,引擎启动。
车子驶出地下车库,驶向旧军工厂遗址,驶向那个即将燃烧的黄昏。
---
旧军工厂遗址,地下三层。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味和臭氧味,混合着某种更刺鼻的、像是硫磺又像是腐烂水果的气息。昏暗的应急灯在头顶闪烁,投下诡异晃动的光影。地面和墙壁上布满粗大的金属管道,有些还在微微震动,发出低沉的嗡鸣。
太宰治走在最前面,右手握着手电筒,光束在黑暗中切割出一条狭窄的通道。
身后跟着敦和镜花,国木田和与谢野留在入口处接应,芥川则在另一个区域搜索。
“太宰先生,”敦小声说,“能量波动越来越强了。”
太宰治看了一眼手中的异能探测仪——指针在红色区域疯狂跳动,数值已经接近危险临界点。
“距离源头还有多远?”他问。
镜花闭上眼睛,夜叉白雪在身后浮现,淡蓝色的光芒向四周扩散。
“正前方,五十米。”她睁开眼睛,“但那里……有很多生命体征,至少二十个。”
“人质?”敦问。
“不。”太宰治的声音很冷,“是‘媒介’。”
他加快脚步,手电筒的光束在黑暗中晃动,照亮前方一扇厚重的金属门。
门虚掩着,门缝里透出暗红色的光,还有……微弱的呻吟声。
太宰治推开门。
门后的景象让敦倒吸一口冷气。
这是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曾经是工厂的装配车间。
此刻,车间中央矗立着一个令人头皮发麻的装置——由无数扭曲的金属管、电缆和不明材质的晶体纠缠而成的塔状结构,顶端悬浮着一颗足有篮球大小的暗红色核心。
核心正以令人心悸的频率脉动着,每一次脉动都释放出肉眼可见的暗红色能量波纹。
而装置的基座周围,二十几个人被固定在金属支架上。
他们有男有女,年龄不一,但共同点是——他们都是异能者。
太宰治认出了几张面孔:有失踪数月的街头艺人,有被通缉的异能罪犯,甚至还有两个港黑标记的叛逃者。
他们的眼睛都睁着,但瞳孔里没有任何神采,只有一片空洞的灰白,暗红色的能量丝线从中央核心延伸出来,像恶心的寄生虫般刺入他们的后颈,正在贪婪地抽取、扭曲、放大他们的异能。
“这是……”敦的声音在颤抖。
“异能共振装置。”太宰治的声音冷得像冰,“‘织网者’的杰作,他把这些异能者当成活体电池,把他们的力量强行连接、通过那颗核心放大共振,一旦达到临界点……”他看向那颗脉动得越来越急促的核心,“整个横滨西区,会在一次能量海啸中化为齑粉。”
就在这时,脚步声从他们身后的通道传来。
沉稳,规律,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太宰治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他没有回头,但心脏却在那一瞬间漏跳了一拍。
手电光束转向身后,照亮了来人的身影。
黑色的西装,挺直的脊背,黑色帽檐下橘色头发在昏暗的光线下依然醒目。
钴蓝色的眼睛扫过车间内的景象,在触及中央那颗核心时,瞳孔微微收缩。
中原中也。
六个月未见的中原中也。
他独自一人,没有带任何部下,就那样站在门口,目光最终落在太宰治身上。
两人隔着十几米的距离,在暗红色脉动光芒的映照下对视。
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只有核心脉动的嗡鸣和被束缚者的呻吟在空旷中回荡。
“位置坐标已经发给侦探社了。”中也先开口,声音平静得听不出任何情绪,像是在汇报一项普通工作,“特务科的异能压制部队两个小时后抵达。”
太宰治张了张嘴,想说“谢谢”,想说“你不该来”,但最终只是点了点头。
中也迈步走进车间,走到太宰治身边,抬头审视着那颗核心:“那就是‘媒介’?”
“嗯。”太宰治说,“只要破坏它,共振链条就会中断,但问题在于……”他顿了顿,指向核心周围,“看到那些扭曲的光线了吗?那不是重力场,是‘临界点’。”
“临界点?”
“多种异能在共振中互相干扰、对冲、混合,达到一种极不稳定的临界状态。”太宰治解释道,“在这种状态下,空间规则是混乱的,任何形式的能量——包括异能和物理冲击——在靠近时都会被随机扭曲、分散、吸收或反弹。”
中也盯着那团肉眼可见的、光线扭曲的球形区域,眉头微蹙:“范围多大?”
“核心周围三米。”太宰治看了一眼探测仪,“而且还在缓慢扩张,按照这个速度,最多两小时后,‘零界点’会扩大到整个车间,届时共振将不可逆转。”
两小时。比特务科部队抵达的时间还要早二十分钟。
“所以需要在那之前破坏核心。”中也说。
“但任何攻击都会被‘零界点’扭曲。”镜花轻声补充,“我们尝试过用夜叉白雪远程攻击,能量在进入扭曲区域后直接消散了。”
中也沉默了几秒,然后说:“我去。”
“什么?”敦问。
“人间失格,能无效化异能场,但临界点不是单纯的异能场,它是‘规则混乱区’。”中原中也看了一眼太宰治,然后说,“所以我去。”
“不,我进去。”太宰治说。
“你疯了?”敦脱口而出,“连靠近都会被——”
“对,‘规则混乱区’。”太宰治打断他,语速很快,“它是多种异能在极端共振下产生的‘规则混乱区’。我的异能本质是让‘异常规则’失效,理论上,当我进入零界点范围,我自身携带的‘无效化规则’会与那片混乱的‘异常规则’相互冲抵。”
镜花敏锐地捕捉到关键:“相互冲抵的意思是……”
“在我身体周围会形成一个短暂的‘正常空间窗口’。”太宰治看向中也,“窗口不会很大,可能只有我触碰到的范围。持续时间也不会长——零界点的混乱规则会持续试图侵蚀我的异能,我会承受巨大的压力。”
他顿了顿,指向核心:“但就在那个窗口存在的瞬间,如果你能用重力攻击精准命中核心,并且确保攻击完全在我的‘窗口’范围内通过,它就不会被扭曲,就能直接命中。”
太宰说的,中也在听到“临界点”时,就已经想明白了,他之所以决定他自己去,就是感觉太宰的想法会非常危险。
果不其然。
他的脸色沉了下去:“你要我用重力攻击,穿过零界点,在你身体撑开的‘窗口’里打中核心?你知道那需要多精确吗?误差超过十厘米,重力就会撕碎你。”
“我知道。”太宰治的声音很平静,“但这是唯一的方法,我的异能无法外放,无法覆盖物体,要么我进去创造窗口,要么我们等两小时赌特务科有办法,赌这个装置不会提前暴走。”
他绝口不提中也提议自己进去的事,因为他知道,最小的代价,中也会去掉半条命,而大代价,中也直接送命,且概率更高。
太宰看着那颗脉动得越来越急促的核心,暗红色的光芒已经刺得人眼睛发疼。
等不及了。
中也盯着他,那双钴蓝色的眼睛里翻涌着太宰治看不懂的情绪。
不是愤怒,不是反对,是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东西。
“窗口能持续多久?”中也最终问。
“不知道,可能是三秒,也可能只有零点五秒。”太宰治说,“取决于零界点的混乱强度和我能承受的极限。”
“你进去后,怎么给我信号?”
“我会在窗口最稳定的瞬间,举起左手。”太宰治说,“那就是你可以攻击的窗口,只有一次机会。”
一次机会,误差不能超过十厘米,时机不能偏差零点一秒。
中也沉默了几秒,然后点头。
“好。”
没有多余的对话,没有争执。
就像多年前他们还是搭档时那样,一个制定近乎疯狂的计划,另一个点头执行。
太宰治深吸一口气,走向临界点的边缘。
在踏入那片扭曲光晕的前一刻,他回头看了中也一眼。
中也也在看他,钴蓝色的眼睛在暗红光芒的映照下,亮得惊人。
没有说“小心”,没有说“活着回来”,只是一个眼神。
然后太宰治转身,踏了进去。
那一瞬间,所有人都看见了——
太宰治周身的空间开始疯狂扭曲,他的身影像被投入碎纸机的照片般分裂、拉伸、重叠。
但与此同时,一股无形的力量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强行在混乱中撑开一片直径约半米的、相对“正常”的球形区域。
那就是“窗口”。
太宰治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惨白,他咬着牙,一步步向核心走去。
每一步都像在泥沼中挣扎,额角的青筋暴起,冷汗瞬间浸湿了鬓角。
临界点的混乱规则在疯狂冲击他的异能,那不是物理攻击,是规则层面的对抗。
就像两套互相矛盾的数学公式在争夺同一片空间的解释权,而他的身体就是战场。
三米的距离,他走了十秒。
当他终于抵达核心正前方时,整个人都在剧烈颤抖,他伸出左手,颤抖的指尖触碰到暗红色的晶体表面。
就是现在!
太宰治猛地举起左手。
那一瞬间,以他左手为中心,一个直径约三十厘米的“绝对正常窗口”骤然清晰——周围所有的空间扭曲都像被橡皮擦抹去般消失了半秒。
中也早已蓄势待发。
在太宰治举手的同一刹那,他抬起左手,五指猛地收拢!
重力凝聚成一点,化作一道无形的尖锥,以恐怖的速度射向核心——精确地穿过太宰治左手撑开的那三十厘米窗口,分毫不差地命中晶体表面!
咔嚓!
暗红色的核心表面,一道裂痕从命中点炸开。
但就在这一刻,异变陡生。
核心没有像预想中那样碎裂消散,反而爆发出刺目的血红光芒!一道人影从晶体深处“浮现”出来——不,不是浮现,是那人的身体原本就与核心融为一体!
那是个瘦削的中年男人,穿着破旧的研究服,半边身体已经晶体化,与核心连接在一起,他睁着眼睛,瞳孔是一片空洞的暗红。
“织网者……”太宰治瞳孔收缩。
“你们……毁了……我的杰作……”织网者的声音像是从晶体深处传来,干涩而破碎,“但没关系……我还有……最后的……”
他的身体骤然膨胀,剩余的异能者们同时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他在抽取他们最后的生命力,要引爆所有残余能量,制造一场毁灭性的自爆!
“退!”太宰治嘶声喊道。
但已经来不及了。
核心的光芒开始向内收缩——那是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