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行的路,远比小枫想象中艰难。
小枫用一袋金叶子混进了一支前往中原的皮货商队她换上了粗糙的布衣,脸上也抹了灰,
离了王庭的庇护,褪去公主华服,混在嘈杂的皮货商队里,她才第一次真切地触摸到“颠沛”二字的滋味。
商队行走的是坦荡官道,奈何还是有偏僻小路,坑洼不平,
驼铃与车轮声在寂静的荒野里显得格外单调而漫长。
车厢狭窄,堆满了散发着浓郁腥膻味的生皮子,空气污浊闷热。
不过两三日,小枫便觉得浑身骨头像被拆散又胡乱装了回去,
但那双过于明亮灵动的眼睛和即便在粗布下也难掩的身段,还是引起了商队里几个老油条的注意。
这些人三教九流,虽然阿渡时刻警惕地护在她身边,
但粗糙汉子们毫不掩饰的、带着估量与某种让人不舒服的窥探眼神,总让她如芒在背。
她习惯了草原上族人热情坦荡的注视,或是宫远徵信中那种冷静遥远的“关注”,
却从未应对过这种赤裸的、属于市井的浑浊目光。
她只能紧紧挨着阿渡,尽量低下头,减少存在感。
配角男“姑娘,第一次出远门吧?”
一个满脸络腮胡的护卫头目凑过来搭话,目光在她即便蒙尘也难掩精致的眉眼上打转
配角男“中原可路上不太平。要不要哥哥多照应照应?”
说着,手便看似不经意地要拍她的肩。
阿渡一步挡在小枫身前,手已按在腰间短刀柄上,眼神冰冷。
小枫心头一跳,强作镇定,学着宫远徵信中那种冷淡语气
曲小枫“不必。”
那头目嘿嘿一笑,倒也没继续,只是眼神更让人发毛了。
旧尘山谷外三十里,断月崖地势险峻,前方荒芜的地段建着一座简陋的客栈。
门窗不严,夜风呜咽如同鬼哭,隔壁汉子们划拳酗酒的喧哗、粗鄙的笑骂清晰可闻。
小枫抱着膝盖缩在简陋的木板床上,紧紧攥着怀里的玉扣,才能汲取一丝安全感。
她开始想念父王温暖的王帐,想念雪团毛茸茸的触感,甚至…
想念宫远徵信中那种令人安心的、有条不紊的“说教”。
中原,原来并不像他信里描述某些药材特性那样,只有冷静的利弊与规律,
它还有这么多无法言喻的、粘稠的肮脏与危险。
今夜宿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野店,
那些被劣酒烧热的胆子便大了起来。
配角男“小娘子,一个人带着个丫头赶路多闷,来陪哥哥们喝一碗!”
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借着酒劲,伸手就来拉小枫的胳膊。
阿渡一步挡在小枫身前,手按刀柄,眼神冷厉
阿渡“滚开。”
配角男“嗬!还有个辣丫头!”
另一个瘦高个男人嬉笑着从侧面靠近
#配角男“一起玩玩更热闹!”
店堂里其他商队的人或冷眼旁观,或发出暧昧的哄笑。
店主早就缩到了柜台后,不敢吱声。
阿渡拔刀,刀光闪过,逼退了最先伸手的镖师。
但她毕竟双拳难敌四手,更多的男人围了上来,有人趁机从后面一把抱住了小枫!
曲小枫“放开我!”
小枫尖叫,奋力挣扎,布衣的领口在撕扯中发出“刺啦”一声轻响,露出小片莹白的肩颈皮肤。
男人们眼中的贪婪更盛。
阿渡目眦欲裂,却被两人缠住,一时脱身不得。
就在那只肮脏的手即将触碰到小枫肌肤的瞬间
一道黑影如鬼魅般从房梁上掠下。
寒光一闪。
抱着小枫的男人甚至没来得及发出声音,
头颅便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歪向一边,
松手倒地,咽喉处一道极细的血线缓缓渗出。
与此同时,另外两个扑向小枫的男人也僵在原地,
眉心各自多了一个细小的血洞。
一切发生得太快。
店堂内的哄笑和喧闹戛然而止,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
小枫吓得说不出话,被阿渡抱着踉跄后退,靠着冰冷的土墙,看向那个突然出现的黑衣人。
他穿着普通的夜行衣,蒙着面,只露出一双没有任何感情的眼睛,
手中一柄细长的窄剑还在滴血。
阿渡“多、多谢侠士相救…”
阿渡警惕地看着来人。
黑衣人没说话,只是缓缓扫视了一圈店内噤若寒蝉的其他人。
那眼神,像在看一堆死物。
然后,他动了。
奔向了店里其余所有商队的人!
剑光如毒蛇吐信,快得只见残影。
惨叫声、求饶声、桌椅翻倒声瞬间爆发,又很快沉寂下去。
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开来。
他不是在制止暴行,他是在…灭口!
无差别地屠杀!
小枫和阿渡紧紧靠在一起,脸色惨白如纸。
刚刚升起的感激被无边的恐惧取代。
她们看着那黑衣人在不到一盏茶的时间里,
将店内除了她们之外的所有活人变成了尸体。
最后,黑衣人甩了甩剑上的血珠,转向她们。
那双冰冷的眼睛锁定小枫,一步步走来。
曲小枫“你…你别过来!”
小枫声音抖得厉害。
阿渡握紧刀,挡在前面,但她知道,自己绝非此人对手。
周围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
就在黑衣人伸手即将触碰到小枫的刹那,破空之声骤响!
数点寒星从窗外疾射而入,
射向他与小枫之间的地面和空中几个特定方位。
“叮叮”几声,似乎撞上了什么无形的东西,爆开几小团淡绿色的烟雾。
黑衣人疾退,眼神一凛
#配角男“毒烟障?宫门的人!”
门框轰然破碎,玄色身影优雅迈入,挟着一身清冽药香与凛然杀气,落在小枫与黑衣人之间。
少年身姿挺拔,侧脸在昏暗灯光下冰雕玉琢,正是宫远徵。
他指尖还拈着几枚碧色细针,目光扫过满室血腥和瑟瑟发抖的小枫主仆,
最后落在黑衣人身上。
宫远徵“无锋的‘魍’级?”
声音清冽,带着少年人特有的质感,却比崖下的夜风更寒。
宫远徵“粗糙。”
话音未落,他身影已动。
黑衣人一言不发,窄剑直刺宫远徵面门,速度快得惊人!
宫远徵不闪不避,右手在身前看似随意地画了个半圆。
只听“嗤嗤”轻响,他袖中竟飞出数条近乎透明的铁片,
后发先至,打向黑衣人的手腕、脚踝乃至脖颈!
铁片在空气中反射着诡异的光。
黑衣人硬生生扭身变招,剑光回旋,斩向铁片。
剑片相交,发出金铁之声,溅起几点火星。
但宫远徵指诀一变,更多铁片从不同角度袭去,角度刁钻,其上淬有剧毒。
与此同时,他左手一扬,三枚紫色药丸射向黑衣人上中下三路。
药丸在空中相撞,“嘭”地炸开一团深紫色浓雾,瞬间将黑衣人笼罩。
雾中传来一声闷哼,紧接着是重物倒地的声音。
为首的黑衣人眼神一厉,猛地掷出三枚乌黑梭镖,
直取宫远徵上中下三路,同时身形暴退,扑向看似最薄弱的小枫!
宫远徵眼中寒光一闪。
右手在身前看似随意地一划——叮叮叮三声轻响,梭镖竟被他指尖弹出的三枚金针凌空击碎!
与此同时,他左手一扬,一枚近乎透明的细针后发先至,无声无息没入那首领后颈。
首领前扑的动作瞬间凝固,脸上狰狞的表情冻结,
整个人如同石雕般僵立在小枫面前一步之遥,然后直挺挺向后倒下,溅起一片尘土。
紫雾散开,最后一名刺客单膝跪地,以剑支身,蒙面巾已被他自己扯下,露出一张惨白扭曲的脸,
七窍中有黑血渗出,身体不住颤抖,显然在承受巨大痛苦。
那些银丝已有一两根突破防御,浅浅地勒进了他的皮肉,被割伤的地方正迅速变黑溃烂。
宫远徵“说,目标是谁?”
宫远徵踱步上前,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黑衣人抬头,死死瞪着宫远徵,眼中充满怨毒,
却咬紧牙关,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猛地一咬牙!
宫远徵眼神一厉,闪电般出手,一枚金针射入黑衣人下颌某处。
但已经晚了,黑衣人眼中光芒迅速黯淡下去,脑袋一歪,气息断绝。
齿间藏有剧毒,见血封喉。
宫远徵“死士。”
宫远徵收回银丝和金针,面无表情地检查了一下尸体,确认再无价值。
他这才转身,看向墙角缩着的两个女孩。
小枫同样呆呆地看着他。
看着这个从天而降、杀人快准、用毒狠绝好看得近乎凌厉的少年。
害怕吗?
有的。
可心脏却不受控制地,在胸腔里疯狂擂鼓,撞得耳膜嗡嗡作响。
直到那名领头的角宫精锐快步上前,单膝行礼,声音恭敬而清晰
#配角男“徵公子,除留一活口,余敌皆已伏诛。可要属下搜查这些贼人尸身?”
徵公子?
宫门徵宫?
宫远徵。
她的…远徵哥哥?

一股巨大的、混杂着狂喜、羞窘、后怕和极度懊恼的热流,猛地冲上头顶。
她下意识低头,尘土满面,发髻散乱,衣裙还被撕破一处,沾满了泥污和…
不知道是谁的血迹。
指尖冰凉,还在不受控制地轻颤。
不是这样的。
她想象过无数次初见。
应该是明媚的、骄傲的、漂漂亮亮地站在他面前,告诉他“我就是曲小枫”,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狼狈得像只刚从泥坑里扒拉出来的野猫。
复杂的情绪和连日的奔波疲惫,像潮水般淹没了她。
视线里少年玄色的身影开始晃动、模糊,崖壁、月光、尸首都旋转起来……
世界陷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