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刚到，天光微熹。江户城下町的喧嚣尚未完全苏醒，工藤府邸那扇厚重的黑漆大门已在晨光中投下威严而沉默的阴影。
毛利兰深吸了一口带着清晨露水气息的空气，用力拍了拍自己微凉的脸颊，小声地给自己打气：“兰，你可以的！为了妈妈！加油哦！”
她挺直脊背，正准备上前叩响那冰冷沉重的门环，指尖还未触及黄铜的冰凉，那扇门却毫无征兆地带着一声悠长“吱呀——”声，自动向内开启了一道狭窄的缝隙。门后空无一人，只有庭院深处被精心修剪的松柏投下的幽深影子。
“欸？”毛利兰愣住了，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探头朝门缝里望去。庭院静谧无声，只有风拂过松针的沙沙细响。“那个……工藤大人？师父？”她试探着轻声唤道。
一个声音不知从府邸的哪个角落传来，却如同就在她耳边响起：“进来，直走，穿过前庭，到西侧的‘静思轩’。”
是工藤新一的声音。毛利兰心里嘀咕了一句“好神奇”，压下心头的忐忑，迈过高高的门槛，踏入了工藤府。
就在她踏入的瞬间，一股微不可察的、如同穿过一层清凉水膜般的阻力轻轻拂过全身，旋即消失。看来，拜师成功后，她确实获得了自由出入府邸核心结界的权限，但这权限显然被严格限定在通往教学区域的路径上。
她不敢东张西望，严格按照指示，沿着铺着碎石的小径前行。
前庭是典型的枯山水庭院，白沙如海，其上勾勒出象征水波的纹路，几块形态嶙峋的石头象征着岛屿，几株苍劲的古松点缀其间，营造出一种幽深、寂寥、远离尘嚣的意境。毛利兰感觉自己的脚步声都被这片静谧吸收，不由得放得更轻。
穿过这片无声的庭院，西侧出现了一座雅致的屋舍——“静思轩”。它更像是一个半开放式的亭轩，三面通透，一面连接着藏书阁厚重的木门。
轩内铺着洁净的榻榻米，清晨的光线毫无阻碍地洒入，带着松柏的清气，却又因笼罩在府邸强大的结界之内，显得格外安宁，仿佛连时间都流淌得缓慢了几分。
工藤新一已经端坐在轩内中央的矮几前。他今日未着正式的羽织袴，而是换了一身便于行动的深蓝色劲装，勾勒出肩宽腰窄的利落身形，深蓝色的长发依旧用同色发绳束在脑后，几缕不羁的发丝垂落额前，少了几分幕府御用阴阳师的凛然威严，多了几分属于年轻男子的清俊与锐气。
见毛利兰进来，他湛蓝色的眼眸抬起，极快地瞥了她一眼，语气平淡无波：“还算准时。”
“师父早安！”毛利兰立刻扬起一个充满活力的笑容，小跑几步过去，在工藤新一指明的矮几对面位置规规矩矩地跪坐下来，双手老老实实地放在并拢的膝盖上，腰背挺得笔直，努力摆出一副“我是最乖最认真学生”的模样。
工藤新一显然没有寒暄的兴致，直接切入教学主题：“阴阳道，首重‘理’。世间万物皆有其‘气’，灵气清正，妖气秽浊，万物亦有其自然散逸之息。感知并区分此三者，乃一切术法之根基。”他修长的手指点了点矮几上那叠空白的符纸，“第一步，尝试将你的精神力集中于指尖，引导体内一丝灵力，在符纸上留下痕迹。不必是符文，只需一个点即可。”
“是！师父！”毛利兰信心满满地应道，伸出自己的食指，屏住呼吸，努力回想那种体内微弱气流涌动的感觉。她憋足了劲儿，小脸都微微泛起了红晕，指尖才颤颤巍巍地冒出一丁点几乎肉眼难辨的微弱光芒，朝着符纸点去……
一个比芝麻还小、淡得几乎看不见的银灰色小点，勉强留在了符纸上。
“……”工藤新一沉默地看着那个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印记，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毛利兰看着自己那可怜的“成果”，小脸瞬间垮了下来，不好意思地偷瞄工藤新一冷峻的侧脸：“师父……我、我好像不太行……”
工藤新一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似乎对毛利兰的笨拙早已有所预料。“精神力散而不聚，意念杂乱无章。”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带来无形的压迫感，绕到了毛利兰身后。“闭眼，静心，摒除杂念，感受我的引导。”
毛利兰立刻乖乖闭上眼睛，努力放空思绪。紧接着，她感觉到一只微凉而骨节分明的手，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覆上了她紧握成拳放在膝上的手背。另一只手，则隔着衣袖布料，虚虚地点在了她的后心命门穴附近。
“凝神，内观己身。”他低沉的声音在耳后响起，距离比平时近了许多，气息仿佛拂过她耳廓的绒毛。
毛利兰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脸颊不受控制地开始升温。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手掌覆盖在手背上的微凉触感，以及后心处隔着衣料传来的、沉稳的指尖压力。她拼命想按照他说的“静心”，但胸腔里那颗心脏却像揣了只受惊的小鹿，咚咚咚地跳得又快又响，几乎盖过了周围的一切声音。
就在这时，一股温和却异常精纯、如同山涧初雪般清冽的灵力，如同引导的溪流，从他覆在手背的掌心以及后心的指尖处，缓缓注入她的体内。这股力量带着不容置疑的引导性，梳理着她体内那散乱如絮的气息，将它们缓缓牵引着，朝着她伸出的食指指尖汇聚。
“就是现在。”工藤新一低沉的声音如同指令。
毛利兰几乎是凭借着本能，借着这股强大而温柔的引导之力，将凝聚起来的力量猛地集中于指尖，朝着面前的符纸迅疾一点——
一道清晰的、散发着柔和银辉的圆点，稳稳地印在了符纸的正中央！光芒虽弱，却凝实不散。
“成功了！”毛利兰惊喜地睁开眼，完全忘记了两人此刻过于亲近的姿势，下意识地就想回头向身后的人分享这份突如其来的喜悦。
这一回头，她的鼻尖几乎擦过工藤新一低垂的下颌。两人距离近在咫尺，她甚至能看清他根根分明的纤长睫毛，以及那双近在咫尺的湛蓝色眼眸深处，一闪而过的、来不及完全收敛的专注……与一丝被这过分靠近打破平静的微澜。
工藤新一迅速直起身，收回覆盖在她手背和点在后心的手，动作流畅地退回到一步之外的安全距离。他的表情瞬间恢复了惯常的冷静与疏离，仿佛刚才那片刻的贴近与灵力交融从未发生。“嗯，勉强入门。记住灵力凝聚与引导的感觉，自行练习一百次。”
“一百次？！”毛利兰的小脸瞬间从惊喜变成了苦瓜，但想到刚才那神奇的成功体验和近在咫尺的“美色”（划掉），还是鼓足了干劲，用力点头，“是！师父！”
她立刻埋下头，开始一遍遍重复刚才的动作。
工藤新一则回到矮几对面自己的位置，随手拿起一卷摊开的古籍，目光落在泛黄的纸页上，似乎看得极为专注。然而，他那修长的手指却无意识地在书卷边缘摩挲着，指尖仿佛还残留着触碰她温热细腻的手背时，那异样而短暂的柔软触感。
眼角的余光，却总是不自觉地扫过对面那个正襟危坐、认真得有些笨拙的少女。
看着她因为成功一次而偷偷抿起嘴角，眼中闪着小小的得意；又因为失败而懊恼地微微嘟起嘴，眉头轻蹙，他摩挲书页的指尖，动作似乎更缓了些。
练习进行到一半，重复的凝聚让毛利兰感觉口干舌燥，目光不由自主地悄悄瞄向矮几上那只素雅的青瓷茶壶。
工藤新一的目光依旧停留在书卷上，仿佛并未察觉，然而他那骨节分明的手却极其自然地伸了过来，将一个空的茶杯无声地推到了毛利兰面前，同时另一只手极其自然地调整了一下茶壶的位置，让壶嘴微微倾向她这边。
“谢谢师父！”毛利兰眼睛一亮，如同得到了某种小小的默许，开心地给自己倒了一杯清茶，小口啜饮起来。
师父虽然总板着脸，说话也冷冰冰的，但其实……还挺细心的嘛！
为了驱散重复练习带来的枯燥感，毛利兰一边继续凝聚灵力点符纸，一边试图找些话题：“师父，您平时在府里……不会觉得冷清吗？好像从进来开始，除了我们，就没看到其他人影了。”
偌大的府邸，安静得只剩下风声和她的呼吸声。
“有式神负责杂务。”工藤新一头也没抬，翻过一页书卷，淡淡地回答。
“式神？”毛利兰的好奇心立刻被勾了起来，紫眸闪烁着光芒，“是那种……用纸片折成的、会动的小人吗？他们会说话吗？有自己的想法吗？”
她话音刚落，仿佛为了印证工藤新一的话，就见一个小小的、用白色符纸折成的、只有巴掌高的纸人，端着一个木托盘，上面稳稳地放着两碟精致小巧的和菓子，迈着滑稽却又异常稳当的小碎步，“哒、哒、哒”地从连接藏书阁的门后挪了出来。
它走到矮几旁，动作有些笨拙但一丝不苟地将碟子放下，然后朝着毛利兰的方向，用整个纸片身体微微向前弯曲了一下，像是在鞠躬行礼，接着又“哒、哒、哒”地迈着小步子，原路返回，消失在门后的阴影里。
“哇！好可爱！”毛利兰瞬间被这萌态可掬的小东西吸引住了，刚才练习的疲惫感一扫而空，眼睛亮晶晶地追随着小纸人消失的方向，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喜爱。
工藤新一看着她那副完全被吸引、仿佛发现新大陆的雀跃样子，嘴角的线条几不可察地软化了一瞬，随即又绷紧。“专心练习。式神不过是依凭咒力行动的傀儡工具，并无灵智思想。”
“哦……”毛利兰乖乖收回目光，重新看向符纸，但还是忍不住小声嘀咕，带着点小小的不服气，“可是真的很可爱啊，动作一板一眼的，像个小老师兄一样……”
工藤新一执书的手指顿了一下：“……”
……老师兄？这又是什么稀奇古怪的比喻。果然是个麻烦又……思路清奇的家伙。
但他终究没有出言反驳或纠正。
“那师父，我们今天具体要学点什么呢？”毛利兰咽了口唾沫，重新拿起符纸，努力集中精神，但眼睛还是不受控制地往四周那些松柏的阴影里瞟，总觉得那些静止的影子里下一秒就会突然冒出点不寻常的东西。
“基础式神的制作与操控。”工藤新一言简意赅，将手边一叠裁剪得整整齐齐的白色符纸和一块色泽乌黑、质地细腻的特制墨锭推到了毛利兰面前。
“式神，是阴阳师意志的延伸，是其‘理’之思辨与‘念’之力量的具象化产物。第一步，需心无旁骛，将灵力均匀、稳定地灌注于笔尖，融于墨中，绘于符上。”
他亲自示范。修长的手指稳稳执起一支细狼毫笔，蘸取少许清水，在砚台里将那乌黑的墨锭细细研磨开，墨色浓稠而富有光泽。
接着，他手腕悬空，笔尖轻触符纸，动作行云流水，毫无滞涩。笔走龙蛇间，一个结构复杂、线条繁复却充满奇异韵律感的符文便跃然于白色符纸之上。整个过程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冷静而精准的美感。当最后一笔落下，符文完成的瞬间，一道微弱的、如同呼吸般的灵光在符纸表面一闪而逝，随即隐没。
“哇……”毛利兰忍不住小声惊叹，随即又苦了一张小脸，看着那繁复的图案直发愁，“好难的样子……感觉比点一百个点难多了……”
“试试。”工藤新一把笔递给她，语气不容置疑。
毛利兰深吸一口气，如同接过什么神圣之物般，郑重地接过了那支笔。她学着工藤新一的样子，努力屏息凝神，试图将体内那微弱的灵力引导向笔尖，然后落笔描绘。
工藤新一扶额：“……你的手是用来握剑的吗？”
兰委屈巴巴看他：“画符比练剑难多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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