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反常（一）

契机始于一个失眠的深夜。

江白薇靠在床头，随手点开一个视频平台的推荐。那是一档颇受好评的人物访谈节目，嘉宾是郭德纲。她原本只是想看个片段助眠，却被主持人敏锐的提问和郭老师坦诚的回忆吸引，不知不觉看了下去。

访谈自然绕不开郭麒麟。郭老师谈起儿子，语气里有掩不住的骄傲，却也流露出深藏的、属于父亲的复杂心绪。他说起儿子幼年时自己在外的奔波，说起孩子早早独立住校的懂事，说起他第一次登台前自己彻夜难眠的紧张……那些轻描淡写的往事背后，是一个少年过早背负期望、在巨大光环与压力下独自成长的影子。

画面切到一段郭麒麟早期的演出视频，十七八岁的少年，站在庞大的舞台上，身形还有些单薄，但眼神已然坚定，口齿清晰，台风初具雏形。台下山呼海啸，他鞠躬，微笑，眼底却有超乎年龄的沉稳，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江白薇按下了暂停键。屏幕的光映在她沉静的眸子里。她想起医院初遇时他苍白的脸，想起旧书店他安静翻书的样子，也想起他沉稳挡在她身前处理医闹时的样子。

原来那份超越年龄的“稳”和偶尔流露的“疲惫”，背后有这样的来处。

心里某个地方，像被极细的针轻轻刺了一下，泛起一丝陌生的、微酸的情绪。不是同情，而是一种……理解了某种坚韧从何而来的恍然，与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预料的心疼。

鬼使神差地，她点开了购票软件。德云社某个小剧场的晚场，还剩零星几张票。等她回过神，支付已经完成。

周五晚，江白薇第一次坐在了小剧场的观众席里。场子不大，几乎坐满，空气里弥漫着热络的期待。她选了个靠边但视角尚可的位置，安静地坐着，与周围兴奋交谈的年轻观众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郭麒麟和阎鹤祥的节目在中场。当他穿着一身深灰色大褂走上台时，台下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欢呼。江白薇静静地看着。台上的他，与她在医院、书店、医馆见过的任何一面都不同。眉眼生动，神采飞扬，语言节奏掌控自如，一个眼神、一个停顿都能引来满堂笑声。他完全沉浸在表演里，挥洒着一种近乎耀眼的光芒。

她看到了他说的“琢磨生活里细碎的滋味”，看到了爷爷评价的“有筋骨有温度”，也看到了访谈里那个少年成长为如今模样的轨迹。笑声如潮水般包围着她，她却感到一种奇异的安静，目光始终追随着台上那个发光的身影。

演出在热烈的掌声中结束。演员返场，互动，最后鞠躬下台。观众开始陆续退场。江白薇随着人流慢慢往外走，走到门口时，下意识摸了摸随身带的帆布包，心里突然一空——钱包不见了。

她微微蹙眉，回想了一下，很可能是在专注看演出时，从没拉严的包侧袋滑落到座位下了。里面现金不多，但身份证、几张重要的银行卡和医院门禁卡都在。

略一思索，她逆着人流，轻声向工作人员说明情况。工作人员很热心，领着她重新回到已经空了大半的剧场，打开几排座椅上方的灯。她顺着记忆找到自己的座位，弯下腰，果然在座椅下的阴影里看到了那个深蓝色的皮质钱包。

松了口气，她弯腰捡起。直起身时，却听到侧幕方向传来一阵年轻人的笑闹声，由远及近。

“大林，今儿这底使得漂亮！”

“饿死我了，赶紧的，火锅走起！”

“饼哥请客啊！”

“凭什么又是我……”

声音嘈杂而鲜活。下一秒，侧幕的帘子被撩开，一群穿着便装、卸了妆的年轻演员说笑着涌了出来，正好与拿着钱包站在过道上的江白薇打了个照面。

空气安静了一瞬。

郭麒麟走在中间，脸上还带着和师兄弟笑闹的轻松神情，骤然看到她，明显愣住了，脚步也停了下来。“……江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