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上午,“守静堂”里弥漫着比平日更浓郁的药材香气。
郭麒麟推开那扇厚重的木门,风铃轻响。他是替王惠来取调理失眠和关节的丸药。王惠是老顾客了,信得过江老大夫的手艺,药都是在这儿定制。
一进门,前厅却不见坐堂的大夫。柜台后,一个穿着浅灰色亚麻长衫的纤细身影正在抓药。她背对着门口,微微踮脚,拉开高处一个抽屉,手指捻起几片什么,转身放在柜面上的戥子上,动作娴熟流畅。午后阳光透过雕花木窗,在她周身勾勒出一圈毛茸茸的光晕,空气里浮动的微尘都清晰可见。
竟然是江白薇。
郭麒麟脚步顿了一下,心口莫名被这静谧又充满生活感的画面轻轻撞了一下。他没立刻出声,看着她垂眸,专注地校准戥子刻度,然后用专门的桑皮纸将药包成端端正正的小包,棱角分明。她手指细长灵活,那动作里带着一种祖辈相传的、近乎仪式的郑重。
“江大夫。”他这才开口,声音放得很轻,怕惊扰了这份专注。
江白薇闻声抬头,看见是他,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恢复平静。“郭先生?”她放下手里的药包,“来复诊?今天好像没预约。”
“不是复诊。”郭麒麟走上前,将王惠的名签递过去,“替我妈来取药。江老先生开的方子,定制了安神和舒筋活络的丸药,说是今天能好。”
江白薇接过名签看了一眼,点点头,“我记得。爷爷昨天特意叮嘱过,已经做好了。”她转身走向后堂的药柜区,“稍等,我去取。”
郭麒麟趁这片刻,仔细打量这间闻名已久的“守静堂”。比想象中更古朴雅致,却又处处透着“用”的痕迹。一整面墙的药材抽屉,黄铜把手磨得锃亮,每个抽屉上都用工整的小楷写着药名。靠墙的博古架上不是古玩,而是各种制药的器皿——铜杵臼、大小不一的药碾、泛着青光的瓷研钵。空气里交织着几十上百种草木根茎的复杂气息,沉郁,厚重,却不浑浊,反而有种奇异的、令人心安的秩序感。
很快,江白薇拿着两个青花瓷药罐出来,放在柜台上。又拿出一个笔记本,翻到某一页,核对记录。“安神丸,睡前温水送服两粒。舒筋活络丸,早晚各一,饭后服。忌生冷油腻,服药期间若有上火迹象,需及时联系调整。”她复述医嘱,声音清晰平稳。
“好,记下了。”郭麒麟点头,目光落在她翻开的笔记本上。那不是普通的笔记本,是线装的,宣纸页面已经泛黄,上面用蝇头小楷密密麻麻记录着方剂和按语,字迹工整清秀,显然不是她这一代的笔迹。
“这是……祖上传下来的医案?”他忍不住问。
江白薇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合上本子,语气里多了几分少见的温和与敬意:“嗯,我曾祖父的手札。‘守静堂’传到我这里是第四代了。”她指了指墙上悬挂的一块乌木牌匾,上面刻着“医者仁心,守静致远”八个大字,落款是光绪年间。“那是我太爷爷写的。”
郭麒麟肃然起敬。他见过不少老字号,但像这样真正沉静、以医术传承为核心的老医馆,却不多见。这让他想起德云社后台供着的祖师爷牌位,想起父亲常说的“相声是门手艺,得有敬畏心”。形式不同,内核里的那份对传承的郑重,竟意外相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