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下午的阳光，透过梧桐树稀疏的叶子，在老街的石板路上投下晃动的光斑。
江白薇休班，没什么特别安排，便晃到了常去的那家旧书店。书店藏在一排老式居民楼的一楼，门脸不起眼，招牌上的字都快褪色了。推门进去，扑面而来是旧纸张、油墨和时光混合的独特气味，沉静，安稳。
她熟门熟路地走到最里侧中医典籍的区域，目光扫过一排排泛黄的书脊。手指轻轻划过，停在了一套品相尚可的《临证指南医案》上。刚抽出来，身后却传来一个有点耳熟、带着迟疑的声音。
“江大夫？”
江白薇转身。郭麒麟就站在两排书架间的过道里，手里也拿着两本书，脸上带着明显的意外，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局促。他今天穿得更休闲，浅灰色连帽卫衣，深色长裤，头上扣了顶黑色鸭舌帽，帽檐压得有点低，像个寻常的、出来逛书店的年轻人。
“郭先生。”江白薇微微颔首，语气是一贯的平和。在这里遇见，她似乎并不太惊讶。
“真巧。”郭麒麟笑了笑，走近两步，目光落在她手里的书上，“来找医书？”
“嗯，随便看看。”江白薇的目光也落在他手中的书上。一本是《中国传统相声大全》，厚厚的老版本；另一本……竟是汪曾祺的《五味》。她抬起眼，清冷的眸子里掠过一丝微光，“你也来买书？”
“路过，进来转转。”郭麒麟扬了扬手里的《五味》，“汪老写吃食一绝，看着解馋，又不敢真吃，就过过眼瘾。”这话说得有点自嘲，但很坦诚。
江白薇唇角极淡地弯了一下，没说什么，转身继续浏览书架。郭麒麟也没走开，就在旁边不远的架子前驻足，看似随意地翻着一本讲北京民俗的老书。
书店里很安静，只有偶尔翻动书页的沙沙声，和窗外远远传来的市井声响。阳光从高高的、积着灰的玻璃窗斜射进来，照亮空气中浮动的微尘。两人隔着几步的距离，各自沉浸在自己的寻找中，气氛却并不尴尬，反而有种共处一室、互不打扰的宁静。
过了一会儿，江白薇似乎没找到特别想要的，她转向郭麒麟，声音放得很轻，怕打破这里的静谧：“找到了吗？”
“就这两本。”郭麒麟晃了晃手里的书，“差不多了。江大夫您呢？”
“没看到其他特别合适的。”江白薇摇摇头，“准备走了。”
“那……一起出去？”郭麒麟很自然地接话，说完似乎又觉得有点唐突，补充道，“我的意思是，顺路的话。”
江白薇看了他一眼，那双平静的眸子在旧书店昏黄的光线下，显得比在医院时柔和许多。“好。”她轻声应道。
两人走到门口的老旧柜台前结账。店主是个戴老花镜的老先生，慢悠悠地打着算盘，报出价钱。郭麒麟抢先一步扫码付了两人的书款。
“这……”江白薇想说什么。
“上次看病，还没好好谢您。”郭麒麟笑着，语气诚恳又不容拒绝，“两本书，不算什么。您别推辞。”
江白薇看了他片刻，没再坚持，只是轻声说了句：“谢谢。”
走出书店，秋日下午的阳光暖洋洋地照在身上。老街两旁都是些有些年头的店铺，行人不多，节奏缓慢。
“江大夫接下来去哪？”郭麒麟抱着新得的书，侧头问道。
“回家。”江白薇答得简单。
“这个点儿……”郭麒麟看了眼手机，“都快五点了。您……吃晚饭了吗？”
江白薇摇头：“还没。”
“我知道前面有家小店，粥和小菜做得特别清爽干净，老板我也认识。”郭麒麟说这话时，语气放得很轻松，像朋友间的随口提议，“要不……一起吃点？就当……庆祝我胃病好转？”他找了个听起来有点笨拙，却又不惹人反感的理由，眼神里带着点试探，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江白薇停下脚步，抬眼看他。他站在秋日的阳光里，帽檐下的眼睛很亮，神情坦荡，没有舞台上那种挥洒自如的张扬，倒有点像个……怕被拒绝的、态度很好的学生。
她想起他复诊时认真说“听您的”的样子，想起他刚才在书店里安静翻书的侧影。空气里飘来不知哪家厨房的饭菜香，混合着老街特有的、慵懒的生活气息。
“那家店，”她终于开口，声音依旧清浅，“真的清淡？”
“保证清淡。”郭麒麟立刻道，眼里有了笑意，“我哪敢骗您啊，江大夫。”
江白薇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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