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理赶紧拿出手机准备缴费。江白薇打印出处方和注意事项单递过去，又拉开抽屉，取出一个小铁盒，从里面拿出两个独立包装的茶包：“这是我自己配的炒麦芽茶，如果之后还觉得胃胀不适，可以泡水喝。”
很细心。郭麒麟接过那两个浅褐色的茶包，指尖碰到，茶包还带着淡淡的温热，大概是放在抽屉里被暖气熏暖的。包装纸上用秀气的钢笔字写着“和胃消胀”四个小字。
助理去缴费、预约下次治疗时间。诊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短暂的沉默并不尴尬。郭麒麟靠在诊疗床边，目光扫过她桌上摊开的一本厚厚的《针灸治疗学》，书页边缘密密麻麻批注着清秀的小字，有些是黑色钢笔，有些是红色，条理清晰。
“江大夫做医生很久了？”他开口，声音恢复了七八成。
“刚刚研三毕业。”江白薇合上书，看了一眼墙上的钟，“主要是喜欢中医这个方向。”
“家学渊源？”他想起助理说挂号处阿姨的推荐。
江白薇微微颔首，清冷的脸上有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出的柔和：“爷爷和父亲都是中医。我从小耳濡目染。”
“难怪。”郭麒麟点头，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那您……没考虑过回家里的医馆？”
这话问得有些唐突，但他确实好奇。这样家庭出来的医生，往往更倾向于继承家业。
江白薇收拾东西的动作停了停，抬眼看他。她的眼睛是很深的棕色，像秋日的潭水，平静无波。
“医院有医院的规矩，也有更广阔的平台和病例。”她声音平静，“家里的医馆，以后或许会考虑。但不是现在。”
这话说得很克制，但郭麒麟听出了一点弦外之音——那是关于选择、责任和某种坚持。他点点头，没再追问。
这时助理回来了，手里拿着缴费单和预约好的下次治疗时间卡。郭麒麟起身，再次道谢。
走到门口，他停下脚步，回过头。江白薇已经脱了白大褂，她正站在窗边，微微低着头，检查那盆薄荷的土壤湿度。侧脸在窗外城市夜光的映衬下，白得近乎剔透，那抹清冷感在柔和的光晕里，似乎也淡了些。
“江大夫，”他开口，“下周……还是这个时间？”
“嗯，按预约的时间来。”江白薇抬头，神色恢复了一贯的专业，“如果期间有任何不适，可以随时来急诊。”
“好。”郭麒麟点点头，推门走了出去。
门轻轻合上。
江白薇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停车场那两个身影上车，尾灯在夜色中划出红线，渐行渐远。秋夜的凉意从窗缝渗进来，她将袖子往下拉了拉。
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不属于这里的、极淡的舞台脂粉气和奔波带来的尘嚣感，但很快，便被医院特有的、洁净而略带冷冽的空气覆盖了。
她回到电脑前，在电子病历系统里，平静地记录下这次诊疗：
“患者郭麒麟，男，27岁。急性胃脘痛（肝气犯胃证）。检查未见器质性病变。针中脘、足三里、内关、太冲，疼痛立缓。予疏肝和胃方。嘱调节饮食作息情绪。”
光标在“备注”栏闪烁片刻，她最终什么也没多写，点了保存。
关掉电脑，整理好诊室，她拎起自己的包。包里除了钥匙钱包，还有一本皮质封面的笔记本，里面是她手抄的经方和临证心得——这是爷爷传下来的习惯，说好记性不如烂笔头。
锁门时，她瞥了一眼窗台上的薄荷。翠绿的叶片在夜风中轻轻晃动，清冽的气息仿佛穿透玻璃，萦绕鼻尖。
走廊的灯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远处，城市的霓虹依旧喧嚣闪烁，而这一层的诊室走廊，已彻底沉入属于夜晚的宁静。
雨后的夜空洗过一般，几颗星子清晰地亮着。
电梯下行时，她拿出手机，给妈妈回了消息：“刚下班，这就回来。”
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今晚接了个特殊的病人。没事，已经处理好了。”
电梯门打开，她走入医院大厅。她微微收紧衣领，步入秋凉的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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