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虚无,归墟出生,归墟长大。
按照族谱记载,我属于“新生代虚无”——出生在归墟能量大衰退时期,同龄人只有三个,我是最弱的那个。
弱到什么程度呢?
别的虚无一出生就能吞噬“愤怒”和“恐惧”这种高能量情绪,我只能吃“无聊”和“困倦”。经常饿得前胸贴后背——虽然我没有胸,也没有后背,但那种空虚感是真实的。
我妈——如果那团把我“分裂”出来的原始虚无能算妈的话——常说:“儿啊,你这样不行,得支棱起来。”
我也想支棱。
但每次去“情绪矿场”抢食,都被其他虚无挤到最后,只能捡点残渣。有次好不容易找到一团新鲜的“悲伤”,刚要吃,被个老虚无一尾巴抽飞:“小崽子,懂不懂规矩?排队!”
我含着泪——如果我能流泪的话——蹲在矿场角落,看着其他虚无大快朵颐。
那一刻,我悟了。
在归墟,弱小就是原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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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岁那年,我决定离开归墟,去外面的世界碰碰运气。
临行前,我妈塞给我一本破旧的册子:《诸天万界情绪分布指南》。
“拿着,路上看。”她说,“记住,别去标注‘高危’的世界,那些地方有专门捕猎虚无的修士。”
我翻开册子,第一页就写着:
“编号742世界(修仙界):情绪产量★★★☆☆,危险等级★★★★★(有上古封印残留,慎入)”
我合上册子。
就去那儿了。
高风险,高回报。饿死和被打死,我选择后者——至少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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撕开空间裂隙的过程比想象中艰难。
归墟和修仙界之间有层厚厚的“世界壁垒”,我挤了三天三夜,才挤出一道缝。钻过去时,能量耗掉大半,差点当场消散。
但值了。
修仙界的情绪……太丰富了!
恐惧、愤怒、悲伤、嫉妒、贪婪……像自助餐一样摆在我面前。我激动地扑向最近的一团“恐惧”——那是个在山洞里渡劫失败的修士留下的,新鲜热乎。
刚咬一口,天空突然亮起刺眼金光!
“妖孽!敢在皓月宗地界撒野!”
三个白胡子老道御剑而来,手中法宝光芒大盛。
我吓得掉头就跑。
可他们穷追不舍,一边追一边喊:“是虚无!上古记载的灭世灾厄!抓住它!”
我这才想起来,三万年前,我的某个老祖宗来过这儿,把人家世界搅得天翻地覆,最后被封印了。
完蛋,祖上欠的债,要我来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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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亡持续了三个月。
我躲过三十六次围剿,挨过七十二道雷劈,最惨的一次被打得只剩拳头大小,躲在凡人城镇的茅厕里,靠吃“尴尬”和“羞耻”苟延残喘。
就在我以为要客死他乡时,转机来了。
那天,我溜进一座叫“清风观”的破道观,想偷点香火里的“虔诚”充饥。刚吸两口,被一只白鹤发现了。
它歪着头看我,左眼斜视,羽毛脏兮兮的,但眼神很锐利。
“咕?”它发出疑惑的声音。
我赶紧缩小,假装自己是一团普通的阴影。
但它伸出爪子,把我从墙角扒拉出来,放在掌心打量。
“虚无?”它口吐人言。
我僵住。
“别紧张。”白鹤——后来我知道它叫金羽鹤——说,“我不抓你。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别伤害观里的人。”它盯着我,“否则,我烧了你。”
我立刻点头如捣蒜。
那之后,我就在清风观后山住了下来。金羽鹤每天给我带点情绪残渣——大多是弟子们修炼失败产生的“沮丧”和“焦虑”,味道一般,但管饱。
作为回报,我帮它看门。有妖兽靠近,我就散发点虚无气息,把它们吓跑。
日子居然……安稳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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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见到林涯,是在一个清晨。
她端着盆水,在院子里洗漱,嘴里哼着奇怪的调子:“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
难听。
但我注意到,她身上有种特别的气息。
不是情绪,是……一种坚韧的、打不垮的“韧性”。像野草,火烧不尽,风吹又生。
后来,我看着她跳广场舞、洗锅、开铺子、跟皓月宗讨价还价。
看着她从炼气到筑基,从筑基到金丹。
看着她身边聚集起越来越多的人。
也看着金羽鹤从旁观到守护,再到……彻底沦陷。
傻鸟。
我在心里评价。
但说实话,我有点羡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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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煞找上我时,我正在后山偷吃王大牛打猎时产生的“兴奋”。
“虚无。”影沙的声音像生锈的铁片摩擦,“跟我们走。主上需要你的力量。”
“主上?”
“吞天大人。”影煞语气狂热,“他要吞噬这个世界,带领归墟走向辉煌!”
我犹豫了。
吞天,吞噬者一族的族长,归墟最古老、最强大的存在之一。跟着他,或许……能吃香的喝辣的?
但我看了眼清风观的方向。
林涯正在教阿竹炼器,金羽鹤蹲在旁边打盹,柳如月在算账,凌霜在逗小黑。
炊烟袅袅,笑语晏晏。
“不去。”我说。
“什么?”
“我说,不去。”我重复,“这儿挺好的。”
影沙暴怒:“愚蠢!和食物混在一起,你也配叫虚无?!”
它动手了。
我打不过它——我太弱了。但金羽鹤来了,林涯来了,整个清风观都来了。
那一战,我差点被打散。
但林涯用净世钟护住了我,金羽鹤用金焰逼退了影沙。
“没事吧?”林涯问我。
我看着她,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有些地方,一旦住下,就不想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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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印虚无本体时,我其实可以逃。
空间裂隙打开时,我能感觉到归墟的召唤。回去,我就自由了,不用再躲躲藏藏,不用再吃残羹剩饭。
但林涯说:“送你回家。”
她说这话时,眼神很认真,没有嫌弃,没有恐惧,就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于是我说:“好。”
回家。
虽然那个家又穷又荒凉,但……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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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归墟后,我做的第一件事,是开食堂。
用我在清风观学到的“手艺”,把情绪和概念加工成食物。起初只有我一个顾客,后来慢慢有了其他虚无——都是像我一样的“弱势群体”,抢不到矿场的好东西,只能来我这儿吃加工品。
食堂生意越来越好。
我给菜品起名字:“恐惧炖汤”、“绝望沙拉”、“悲伤面条”……客人们说,比生吃情绪有滋味多了。
再后来,我遇到了林涯他们。
他们来归墟做客,我带他们逛概念花园,去时光回廊,还送了每人一缕“安宁”。
林涯说:“你这食堂,可以开到修仙界去。”
我眼睛一亮。
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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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仙界分店开业那天,我紧张得能量不稳,差点把柜台吞了。
但生意出乎意料地好。
修士们发现情绪料理能辅助修炼后,排队排到了街尾。我数灵石数到手抽筋——虽然这些灵石在归墟没用,但我喜欢那种“富有”的感觉。
凌霜问我:“虚无前辈,您赚这么多钱,想干什么?”
我想了想:“在归墟盖个学校,教小虚无们怎么文明用餐。”
“还有呢?”
“还有……”我看向柜台后面忙碌的银色小人们,“让它们过得好一点。”
这些小人,都是当年在矿场捡到的“残次品”——能量微弱,形态不稳,差点被其他虚无当零食吃了。我把它们救回来,教它们做事,给它们起名字。
现在,它们是“归墟食堂”的员工,是我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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吞天来袭时,我其实怕得要死。
那可是化神期!打个喷嚏都能把我吹散!
但当我看到林涯站出来,看到金羽鹤展翅,看到清风观所有人挡在防线前……
我怕,但不能退。
这里是我的食堂,是我的家,是我的朋友们用命守护的地方。
所以我对吞天说:“滚。”
用尽三万年积累的所有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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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我成了归墟的“临时管理者”。
每天要处理一堆破事:两个虚无因为抢“嫉妒”打架,要我调解;新生的虚无幼崽乱吃“愤怒”拉肚子,要我照顾;还有“概念花园”的“爱情”植物又枯萎了,得去找“思念”浇灌……
忙得脚不沾地。
但每次累了,我就去寒渊裂隙前坐会儿——虽然裂隙已经封闭,但我知道,那边是我的另一个家。
林涯偶尔会通过特殊通道传讯过来:
“虚无,新研究出一道菜,叫‘顿悟包子’,要不要配方?”
“要要要!”
“最近怎么样?”
“还行,就是小虚无们太皮了,昨天把‘时光回廊’啃了个缺口……”
“……”
“对了,金羽鹤让我问你,什么时候再来?”
“下个月吧,等我把这批‘激情饼’的剂量调整好。”
“行,等你。”
通讯结束。
我坐在裂隙前,看着归墟永恒的银白色天空,忽然笑了。
三万年前,我离开归墟,是为了找口吃的。
三万年后的现在,我有了食堂,有了员工,有了朋友,有了……两个家。
虽然我还是很弱,还是只能吃加工食品,还是会被老虚无欺负。
但,
这样活着,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