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六岁握剑,十二岁炼气,十八岁筑基。
师尊说,我是清风观百年一遇的剑道天才,将来必定能重振宗门荣光。
我信了。
每天天不亮就起床练剑,别人吃饭我在挥剑,别人睡觉我在打坐。十年间,我的剑法在皓月宗辖地小有名气,人称“清风柳剑”。
但我没想到,重振宗门的方式,会是从一把算盘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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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尊闭关前,把库房钥匙交给我。
“如月,观里……就交给你了。”他咳嗽着,脸色灰败,“账本在抽屉里,灵石……省着点用。”
我接过钥匙,沉甸甸的。
打开库房时,我愣住了。
空。
除了角落里几块发霉的灵石,和一堆不值钱的草药,什么都没有。
账本上记载着:欠皓月宗供奉二十块灵石,欠青石集米铺五块,欠后山猎户三只野兔……
收入栏,空白。
我捏着账本,指节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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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个月,我卖掉了自己的佩剑。
那是师尊在我筑基时送的,剑名“清风”,下品法器,陪我七年。当铺老板掂了掂,给价十五块灵石。
“剑是好剑,但保养太差。”他摇头,“你看这剑柄,都磨秃了。”
我没说话,收了钱,转身就走。
十五块灵石,还了米铺和猎户的债,还剩七块。我去山下买了最便宜的灵米,够全观吃半个月。
王大牛知道后,红着眼睛说:“师姐,你把剑卖了,以后怎么练剑?”
“先活着。”我说,“活着,才能练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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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个月,我开始接任务。
皓月宗发布的外门任务:剿灭黑风岭的狼妖,报酬三块灵石。
我去了。
狼妖是炼气三层,我是筑基初期,本该轻松取胜。但我用的是从库房翻出来的生锈铁剑,挥到第三下,剑身断了。
狼妖扑上来,咬穿我的左肩。
我用断剑捅进它的眼睛,才勉强逃生。
回观时,浑身是血。阿竹哭着给我包扎,王大牛要去报仇,被我拦下。
“三块灵石。”我把染血的钱袋放在桌上,“够买十斤灵米。”
柳如月,清风观大师姐,筑基剑修,差点为三块灵石死在黑风岭。
真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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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个月,师尊闭关失败,陨落。
我去静室收殓时,发现他怀里揣着一本《基础炼器入门》,书页上写着:
“如月天赋虽在剑道,但观里……需要个会炼器的。”
我跪在静室三天。
第四天,我把《基础炼器入门》烧了。
剑都握不起,炼什么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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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涯来的时候,我正在后院磨刀——不是飞剑,是菜刀。观里唯一的铁锅破了,得补。
她瘦瘦小小,穿着不合身的道袍,眼神呆滞,像被吓傻了。
我问她:“会干什么?”
她想了想:“会……算账?”
“炼气呢?”
“不会。”
我皱眉。清风观不养闲人。
但师尊临终前说过:“新来的弟子,多照顾。”
于是我把她安排在厨房,跟阿竹一起洗菜。
后来我才知道,她不是被吓傻,是刚穿越过来,还没适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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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涯开始“作妖”时,我以为她疯了。
在广场跳那种诡异的舞蹈,唱难听的歌,惹得全观鸡飞狗跳。
我去训她,她一本正经地说:“师姐,我这是在修炼。”
修炼?
我气笑了。
但看着她眼底的认真,我没再骂。算了,只要不惹事,随她吧。
后来,她洗锅、洗剑、开铺子,用莫名其妙的“清洁术”赚灵石。
我冷眼旁观。
直到那天,皓月宗来收供奉,她挡在前面,用修复玉佩换来三天宽限。
晚上,我去她房间。
“玉佩真是你修的?”
“嗯。”
“怎么修的?”
“就……洗干净。”
我盯着她看了很久,最后说:“明天开始,你跟我学炼器。”
她愣住:“可我是保洁……”
“保洁个屁。”我爆了粗口,“清风观需要的是炼器师,不是保洁!”
她缩了缩脖子:“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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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林涯炼器,是我做过最痛苦也最正确的决定。
痛苦在于,她的思路完全和正常人不一样。
我说:“炼器先炼心,心静则器成。”
她说:“师姐,我觉得炼器就像做项目,得分阶段、设KPI、定期复盘。”
我:“……什么屁?”
她掏出个小本子,上面画着奇怪的表格:“您看,这是炼器流程图。第一阶段材料处理,耗时预估两个时辰,合格标准是杂质率低于5%……”
我忍了。
但不得不承认,她的方法……效率很高。
以前我炼制一件下品法器,需要五天。按她的“流程图”,三天就能完成,而且成功率更高。
“这叫标准化作业。”她得意道。
“闭嘴,干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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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保洁坊开业那天,我站在柜台后,第一次当“掌柜”。
王大牛拉来的第一个客人,是个满脸横肉的猎妖散修,递过来一把沾满腐尸血的砍刀。
“能洗吗?”
我报价:“深度清洁,三块灵石。”
他犹豫。
林涯走过来,指着刀身三处暗裂纹:“加一块灵石,我帮你修复,刀能多用三年。”
散修瞪大眼睛:“真的?”
“免费检测说的就是这。”
成交。
我看着林涯熟练地处理砍刀,清洗、修复、养护,一气呵成。最后那把刀焕然一新,灵光流转,比新的还好。
散修付钱时,手都在抖。
那一刻,我忽然觉得……或许,剑道不是唯一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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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事情越来越多。
林涯的铺子越做越大,从保洁到修复,从修复到定制。观里的弟子从十二个增加到五十个,又从五十个到一百个。
我依旧管账。
但账本上的数字,从负数变成了正数,从个位数变成百位数、千位数。
王大牛问我:“师姐,你现在还练剑吗?”
我顿了顿:“偶尔。”
其实,已经半年没碰剑了。
每天一睁眼就是账本、订单、材料采购、弟子考核……忙到深夜,倒头就睡。
有次梦到自己在练剑,剑光如练,身法如风。醒来时,枕头湿了一片。
说不怀念是假的。
但看着库房里堆成小山的灵石,看着弟子们领到月俸时的笑脸,看着清风观从破落户变成青石集最大的炼器宗门……
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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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涯闭关去时光秘境时,把清风观交给了我。
“师姐,辛苦你了。”
“少废话,早点回来。”
她一走就是三十年。
这三十年,我真正成了“柳掌柜”。
每天和各大宗门谈合作,和材料商砍价,处理投诉,调解纠纷。剑法荒废了,但算盘打得噼啪响。
墨鳞说我:“你现在的杀气,比当年握剑时还重。”
我说:“那是当然。当年砍的是妖兽,现在砍的是价格。”
他笑了。
我也笑了。
笑着笑着,有点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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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涯出关那天,金丹后期,气质大变。
温润如镜,锋锐如剑,慈悲如佛。
我看着她,忽然想起三十年前那个在广场跳滑稽舞蹈的傻丫头。
“师姐,我回来了。”
“嗯。”我转身,“账本在桌上,自己看。”
她跟进来,翻了翻账本,挑眉:“盈利五十万灵石?师姐,你真是个天才。”
“少拍马屁。”我把一叠请柬扔给她,“剑宗万剑大会、天机阁鉴宝会、皓月宗百年庆典……全指名要你去。”
她看着请柬,又看看我:“师姐,你想去吗?”
“我?”
“嗯。”她认真道,“这些年,都是你在守家。现在该我了。”
我愣住。
“你去游历吧。”她说,“带上你的剑。”
我低下头,很久没说话。
再抬头时,眼睛有点酸。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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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收拾行囊。
从库房最深处,翻出那柄生锈的铁剑——当年黑风岭断掉的那把,我找人重新熔铸了,一直没扔。
擦拭剑身,锈迹斑斑。
但我握在手里时,那种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
金羽鹤飞过来,歪头看我:“柳师叔,要出门?”
“嗯。”
“去哪儿?”
“不知道。”我背起剑,“走到哪儿算哪儿。”
林涯在门口等我,递过来一个储物袋。
“里面有三万灵石,还有几件防御法器。路上小心。”
“用不了这么多……”
“拿着。”她塞进我手里,“记得传讯。”
我收下,转身离开。
走出清风观大门时,回头看了一眼。
牌匾崭新,弟子们来来往往,炊烟袅袅。
和三十年前,天壤之别。
我深吸一口气,踏出第一步。
这一次,不为宗门,不为生计。
只为……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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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后,我在东海某个小岛上,收到了林涯的传讯。
“师姐,玩得开心吗?”
我看着眼前波澜壮阔的海面,回讯:
“很开心。”
“剑呢?”
“锈磨掉了。”
“那就好。”
收起传讯符,我拔出铁剑,对着朝阳,挥出一剑。
剑光如练,斩开海浪。
清风柳剑,回来了。
虽然,现在可能该叫……清风柳掌柜?
算了,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还能握剑。
还能,做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