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心室在天机阁最深处，四面无窗，墙壁刻满了隔音、防护、聚灵三重阵法。室内只有一张玉案、一个蒲团，还有一个巴掌大的香炉——燃着“静心檀”，香气能让人心神宁定。

　　但林涯静不下来。

　　玉案上，量天剑残片、星辰沙、月华露、金乌火一字排开。金乌火被封在一颗赤红色的晶石里，温度高得让空气都微微扭曲。

　　剑宗的条件很简单：七天内修复断剑，否则合作作废。凌绝就守在静心室外，寸步不离——当然，名义上是“护法”。

　　金羽鹤和凤雀也被留在外面，两个小家伙蹲在院墙上，隔着阵法眼巴巴地望着静心室的方向。

　　“开始吧。”林涯深吸一口气，盘膝坐下。

　　窥天镜悬在身前，镜面映出断剑的每一寸细节。

　　修复量天剑，比云纹镜难十倍。

　　首先是除锈。剑身锈迹不是普通的铁锈，而是“时光锈”——时光侵蚀形成的特殊锈层，坚硬如玄铁，还带着微弱的时光法则残留。

　　林涯按镜子给出的方案，先取月华露滴在锈迹上。银白色的露珠接触锈层，发出“嗤嗤”声响，锈迹软化。

　　接着是金乌火。她不敢直接接触，只能用灵力引导晶石中的火焰，凝聚成发丝细的一缕，在软化的锈层上缓缓灼烧。

　　很慢。

　　一丝锈迹要灼烧半刻钟，而整把剑的锈层……至少有三百处。

　　第一天，只清理了剑尖的一小片。

　　第二天，清理到剑身三分之一。

　　第三天，林涯发现不对劲。

　　锈层下面，还有一层黑色的“污渍”——不是污渍，是凝固的血迹。

　　血是暗金色的，干涸了不知多少年，但依然散发着惊人的煞气。灵力刚接触，就听见一声凄厉的剑鸣在脑海里炸响！

　　“嗡——！！”

　　林涯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是剑灵残存的怨念！

　　窥天镜立刻射出一道银光，笼罩断剑。镜面浮现画面：

　　上古战场，尸山血海。

　　一个白衣剑修手持完整的量天剑，与三个遮天蔽日的黑影血战。剑光斩断星辰，黑影撕碎山河。

　　最后时刻，剑修燃烧生命，一剑斩碎一个黑影，但量天剑也被击断。剑身沾染了黑影的血，也沾染了剑修的血——暗金色的，是他的本命精血。

　　“原来如此……”林涯喃喃。

　　这血不是污渍，是剑修最后的封印——他用生命精血封住了断剑的灵性，避免被黑影污染。

　　要修复剑，就得解开封印。

　　但这血里，有剑修死前的执念：守护。

　　怎么解？

　　镜子给出答案：“以诚心沟通，承其遗志。”

　　林涯沉默良久，咬破指尖，滴了一滴自己的血在剑身上。

　　血滴融入暗金血渍的瞬间——

　　“轰！”

　　磅礴的记忆冲入脑海！

　　她“看见”剑修的一生：少年学剑，青年游历，中年悟道，最后……为守护一方生灵，战死沙场。

　　他叫“星河”，是天衍宗的最后一位传人。

　　天衍宗，正是守护“天衍秘境”的上古宗门。三把钥匙——窥天镜、斩缘剑、量天尺——都是宗门至宝。

　　秘境里，封印着一个被称作“虚无”的恐怖存在。

　　三万年前，虚无试图吞噬此界，天衍宗举全宗之力将其封印在秘境深处。但代价是宗门覆灭，三把钥匙流落四方。

　　星河死前最后的念头是：钥匙不能齐聚，秘境不能开启。

　　否则，虚无破封，生灵涂炭。

　　林涯冷汗涔涔。

　　原来玄机子、云澜真人、剑宗……他们都不知道这个秘密！

　　或者说，他们不在乎。

　　他们在乎的只是秘境里的宝藏，至于封印着什么……不重要。

　　“怎么办？”她问镜子。

　　镜子沉默片刻，浮现一行字：“虚无若出，此界必毁。”

　　“那为什么还要修复钥匙？”

　　“因为……”镜子顿了顿，“虚无的封印，快失效了。”

　　什么？！

　　“三万年的封印，已到极限。若无三把钥匙重加固封，百年内，虚无必出。”

　　镜子传递出更惊人的信息：“星河当年只封印了虚无的主体，其分身‘影煞’已经逃逸。这些年在暗中收集钥匙，试图提前开启秘境，释放本体。”

　　影煞？

　　林涯突然想起天煞门，想起枯骨长老，想起那些邪修……

　　“天煞门背后，是影煞？”

　　“是。”

　　真相像一道惊雷，劈得林涯头皮发麻。

　　怪不得天煞门这么执着于钥匙！

　　怪不得玄机子、剑宗都急着进秘境——他们可能也被影煞误导，以为里面只有宝藏！

　　“必须告诉他们！”林涯起身就要往外冲。

　　“不可。”镜子阻止，“影煞可能已渗透各方。贸然说出，你会被灭口。”

　　“那怎么办？”

　　“先修复剑。”镜子冷静得可怕，“拿到主动权。进秘境后，见机行事。”

　　林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对，先修复剑。

　　她重新坐下，这次心态变了。

　　不再是为了交易，而是……为了承继星河的遗志。

　　“前辈。”她对着断剑轻声道，“我会守住秘境，不让虚无出世。”

　　剑身微颤。

　　暗金色的血渍，缓缓褪去。

　　第四天，修复进入正轨。

　　除锈、补缺、连纹、养灵。

　　林涯用上了所有技巧，灵力耗尽了就吃药恢复，累了就对着镜子打坐片刻。

　　静心室里没有日夜，只有香炉里的静心檀一点点燃尽。

　　第五天，剑身修补完成。

　　第六天，灵纹重连。

　　第七天清晨，最后一步——唤醒器灵。

　　林涯割破手腕，让鲜血浸染剑身，同时运转《镜心诀》，将神识探入剑中。

　　“醒来。”

　　她轻声呼唤。

　　“嗡——！”

　　剑鸣响彻静心室！

　　断剑浮空，锈迹尽褪，露出银白色的剑身。断裂处，新生的剑脊如流水般蔓延，将两截断剑完美连接！

　　剑身浮现出细密的星辰纹路，剑柄处的“量”字金光大盛！

　　量天剑，苏醒了！

　　但它没有立刻认主，而是在空中旋转三圈，剑尖指向林涯，传递出一道意念：

　　“你……不是星河。”

　　“我是林涯。”她坦然道，“受星河前辈遗志，来修复你，守护秘境。”

　　剑沉默片刻。

　　“你的心……是善的。”剑灵判断，“但太弱了。”

　　“我会变强。”林涯承诺，“在那之前，你愿意帮我吗？”

　　剑又沉默了一会儿。

　　然后，缓缓落下，悬在她面前。

　　“可以。”剑灵道，“但若你违背誓言，我会自行碎裂。”

　　“好。”

　　林涯伸手，握住剑柄。

　　温润，厚重，如握星河。

　　就在这一刻——

　　“轰！！！”

　　静心室的门被暴力轰开！

　　凌绝冲进来，看到完整的量天剑，眼中爆发出狂喜：“成了！”

　　但下一秒，他的目光落在林涯身上，脸色骤变：“你……你突破到炼气六层了？！”

　　林涯一愣。

　　她这才发现，修复过程中，不知不觉吸收了大量精纯灵气，瓶颈早已冲破！

　　炼气六层，水到渠成！

　　“恭喜林大师。”云澜真人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他和玄机子、莫怀远一起走进来，笑容满面，“七日期限刚到，量天剑修复完成——大师果然没让我们失望。”

　　玄机子看向林涯的眼神，却多了一丝深意。

　　他传音道：“剑灵苏醒时，我感应到了一股……上古的气息。丫头，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林涯心中一震。

　　但她面不改色：“只是修复时，看到了些残留影像。”

　　玄机子深深看了她一眼，没再追问。

　　凌绝已经迫不及待：“既然剑已修复，何时出发？”

　　“明日。”云澜真人道，“天机阁的飞舟已经备好，直飞星陨谷。剑宗的两位长老，还有血眼真君、玉仙子、鬼手莫三都会同行。”

　　他顿了顿：“另外，我天机阁的两位元婴老祖，也会暗中随行——确保安全。”

　　两位元婴！

　　再加上剑宗可能暗中跟随的凌虚真人……

　　这阵容，足以横扫一洲了。

　　林涯握紧量天剑，感觉肩上的担子沉甸甸的。

　　---

　　当晚，林涯回到住处。

　　金羽鹤扑上来，绕着她转圈，兴奋地“嘎嘎”叫——它能感觉到主人变强了。

　　凤雀则盯着量天剑，好奇地用喙啄了啄剑柄，被剑身自动弹开，“啾”一声委屈地躲进林涯怀里。

　　玄机子和莫怀远跟了进来，布下隔音结界。

　　“丫头，现在没外人。”莫怀远直截了当，“你修复剑时，到底看到了什么？”

　　林涯犹豫了一下。

　　但想到镜子的警告，她还是选择隐瞒部分真相：“看到剑修星河战死的画面。他说……秘境里封印着危险的东西。”

　　“危险？”玄机子皱眉，“什么危险？”

　　“他没说清，只警告不能开启封印。”林涯半真半假道。

　　玄机子和莫怀远对视一眼。

　　“这事……云澜知道吗？”莫怀远问。

　　“应该不知道。”林涯摇头，“星河前辈的记忆只留在剑里，若不是我滴血沟通，也发现不了。”

　　玄机子沉吟片刻：“先别声张。进秘境后，见机行事。如果真有危险……我们自保为先。”

　　正说着，窗外突然飞进一道传讯符。

　　是凌绝的。

　　“子时，天机城外三里‘望月亭’，有事相商。”

　　三人对视。

　　“去吗？”莫怀远问。

　　“去。”林涯点头，“看看他想干什么。”

　　---

　　子时，望月亭。

　　凌绝独自一人，负手而立。月光洒在他身上，白衣如雪，剑意凛然。

　　“林大师。”他转身，眼神复杂，“修复量天剑时，你是不是……看到了我剑宗老祖？”

　　林涯一愣：“剑宗老祖？”

　　“星河真人，是我剑宗开山祖师的师弟。”凌绝沉声道，“三万年前，他带着量天剑失踪。剑宗一直以为他陨落了，没想到……”

　　他顿了顿：“老祖临死前，可有什么遗言？”

　　林涯心中警铃大作。

　　凌绝在套话！

　　她不动声色：“星河前辈只说，秘境危险，不要开启。”

　　“就这些？”

　　“就这些。”

　　凌绝盯着她看了很久，忽然笑了：“林大师，你撒谎的时候……眼神会往左下角瞟。”

　　林涯心头一紧。

　　“不必紧张。”凌绝转身，望向远处，“其实，剑宗早就知道秘境里封印着什么。但老祖们认为……那东西，困了三万年，也该‘物尽其用’了。”

　　他回头，眼中闪过一抹狂热：“虚无之力，若能掌控，剑宗将无敌于天下。”

　　林涯手脚冰凉。

　　剑宗，果然知道！

　　而且他们……想掌控虚无？！

　　“你告诉我这些，就不怕我泄露出去？”她冷声道。

　　“你不会。”凌绝摇头，“因为……你的鹤，在我们手里。”

　　什么？！

　　林涯猛地瞪大眼睛！

　　“今天下午，剑宗的人‘请’它去做了个客。”凌绝淡淡道，“放心，没伤它。只要你配合，进秘境后，它自然平安。”

　　金羽鹤被抓了？！

　　林涯瞬间怒火攻心，量天剑自动出鞘半寸！

　　“冷静。”凌绝抬手，一面水镜浮现——画面里，金羽鹤被困在一个金色牢笼中，看似无碍，但眼神愤怒。

　　“你们……”

　　“只是保险。”凌绝收起水镜，“林大师，你是个聪明人。该怎么做，你清楚。”

　　他转身离开，留下一句话：“明日飞舟上见。”

　　林涯站在原地，浑身发抖。

　　不是怕，是怒。

　　凤雀从她袖子里钻出来，“啾啾”叫着，用脑袋蹭她的手，像是在安慰。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

　　金羽鹤被抓，计划被打乱。

　　但……未必是坏事。

　　她摸了摸怀里的窥天镜。

　　镜子传递来信息：“鹤儿无碍，牢笼可破。”

　　“怎么破？”

　　“进秘境后，趁乱。”

　　林涯点头。

　　好。

　　既然你们要玩阴的。

　　那就……

　　奉陪到底。

　　---

　　回到住处，玄机子和莫怀远还在等。

　　林涯把情况说了——除了剑宗想掌控虚无那段，只说金羽鹤被抓为人质。

　　“岂有此理！”莫怀远拍案而起，“剑宗欺人太甚！”

　　玄机子则沉声道：“意料之中。剑宗行事向来霸道，能合作才怪。”

　　“现在怎么办？”

　　“按原计划。”玄机子眼中寒光一闪，“进秘境后，找机会救鹤。至于剑宗……让他们先探路。”

　　他递给林涯三张符箓：“这是‘替身符’的升级版，能制造三个和你气息完全相同的分身，持续一炷香。关键时刻，用来迷惑敌人。”

　　莫怀远也掏出一个巴掌大的飞梭：“‘万里遁空梭’的缩小版，能瞬移十里，冷却三个时辰。逃命用。”

　　林涯一一收好。

　　“还有。”玄机子压低声音，“云澜真人那边，也别全信。天机阁的水……比剑宗还深。”

　　林涯点头。

　　她现在已经明白：这场秘境之行，没有真正的盟友。

　　每个人，都在打自己的算盘。

　　---

　　次日清晨，天机城外。

　　一艘长达百丈的巨型飞舟悬浮在半空，船身刻满了阵法符文，灵光流转。

　　云澜真人、血眼真君、玉仙子、鬼手莫三已经登船。剑宗来了两位金丹长老——一高一矮，气息浑厚。

　　凌绝站在船头，看到林涯，微微点头。

　　林涯面无表情地登船。

　　金羽鹤不在。

　　凤雀蹲在她肩上，警惕地四下张望。

　　飞舟缓缓升空，朝着东南方向——星陨谷的位置，疾驰而去。

　　船厢里，林涯单独一间。

　　她关上门，布下简易隔音阵，然后取出窥天镜、量天剑。

　　三把钥匙，已聚其二。

　　第三把斩缘剑，在凌绝腰间——真品。

　　但莫三复制的“钥匙波动”，在她手里。

　　镜子浮现出完整的星图，标注出一条清晰的航线。星陨谷的位置，在图上闪烁着红光。

　　“还有多久？”她问。

　　“三日。”镜子回答，“但……有尾巴。”

　　尾巴？

　　林涯一愣。

　　镜子映出飞舟后方的景象——云层中，隐约有三道庞大的黑影，若隐若现。

　　不是天机阁的人。

　　也不是剑宗的人。

　　那气息……阴冷，邪恶，带着浓烈的煞气。

　　是天煞门？

　　不，比天煞门更强。

　　镜子给出答案：

　　“影煞，分身，三个。”

　　林涯握紧了剑。

　　果然，他们也来了。

　　这场秘境之争……

　　才刚刚开始。

秘境之争，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