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卷室的月光渐渐攀上檀木桌案的边缘,东欧蕾丝的纹路被镀上一层薄银,与摊开的第五本卷宗旁的第六本哥特卷宗相映。齐烬指尖落在这本封皮上,封皮是暗沉的墨绿,烫银纹路勾勒出一串缠在账簿上的锁链,锁链尽头挂着一枚刻着“戒贪”二字的铜锁,银粉小字透着一股沉敛的肃杀——玄账锁贪。
“这本,判去跨国石油公司做出纳。”齐烬指尖划过锁链的纹路,触感沉滞如浸过墨汁的铁,像是握着一本尘封百年的黑金账簿,“遣去波斯湾沿岸的分部,让它在流水与黑金之间,锁住那些暗生的贪念。”
元湘薇走近桌案,目光落在那串锁链与账簿的纹样上。她能感觉到符咒之下,一股极淡却锐利的警戒之气,那是与棘刃裁罪的杀伐、冰棱噬恶的冷厉截然不同的特质,像是一张细密的网,能网住所有试图逾越规矩的私心。“这是何种品性的哥特圣器,竟要去石油公司做出纳?”她轻声问,语气里带着几分讶异。石油行业的黑金往来动辄亿万,出纳守着资金流转的关口,最是考验心性,她实在好奇,这尊带着锁链印记的圣器,要如何在纸醉金迷的漩涡里守住本心。
齐烬缓缓翻开卷宗,纸页是用百年前的羊皮纸制成的,摸上去带着细腻的绒感,却又透着几分拒人千里的冷硬,纸页上的银粉字迹,像是用刻刀一笔一划凿上去的,力透纸背。“此圣器诞于百年前的中东,彼时石油初被大规模开采,无数商人蜂拥而至,在黑金的浪潮里掀起滔天贪腐。有一位老账房,受雇于当地最大的石油商行,他一生清正廉洁,经手的账目分毫不差,却因不肯同流合污,被贪腐的高管构陷,最终被沉尸于油井之中。老账房临死前,用自己做账的毛笔杆,混合着油井深处的黑金与自己的骨血,炼化成了这尊圣器。它本是一本可以记录所有黑金往来的账簿,账簿边缘缠着的锁链,能锁住任何试图篡改账目、中饱私囊的贪念。当年它随老账房的怨气而生,在商行里掀起一场清算,所有贪腐的高管,都被锁链缠上手腕,账目上的亏空化作烙印,烫在他们的眉心,可后来,它因怨气太盛,连一些无心之失的小职员都不肯放过,最终被封入永寂咒缚区。”
他合起一页纸,羊皮纸翻动的声响沉闷如落锤,像是在敲打人心深处的贪念。“它的品性,是清肃,是守矩,是藏在账簿锁链里的‘戒贪防渎’。”齐烬抬眼看向元湘薇,眼底映着卷宗上那串锁链的影子,“它不像刃决那般以杀止杀,也不像棱寂那般以寒噬恶,它的力量,藏在一笔一划的账目里,藏在一环一节的锁链中,是‘万贯黑金过手,分毫不染于心’的坚守。”
元湘薇怔了怔。她仿佛能看见百年前的石油商行,烛火摇曳,老账房握着毛笔,一笔一划记录着账目,账簿上的锁链隐隐发光,那些试图伸手的贪腐之徒,被锁链缠住手腕,动弹不得。这尊圣器的气息里,没有半分戾气,只有一种不容置喙的规矩,一种泾渭分明的清肃。
“它被封的这百年,在永寂咒缚区是如何度过的?”元湘薇轻声问。她实在想知道,一尊守着账目规矩的圣器,困在满是嘶吼与戾气的回廊里,该是何等的光景。
齐烬翻开卷宗的另一页,上面画着一幅简笔画:一本账簿悬在回廊的石壁上,锁链蜿蜒铺开,将周围几尊散发着贪婪之气的圣器捆缚在原地,账簿上的字迹流转,像是在清算它们过往的罪孽。“它从不参与其他圣器的纷争,只守着自己的一方角落。”齐烬的声音软了几分,“永寂咒缚区的回廊里,总有圣器觊觎其他同伴的力量,试图吞噬对方来壮大自己,这些带着贪念的圣器,只要靠近它,就会被锁链捆住,账簿上会浮现出它们贪念的根源,直到它们彻底摒弃杂念,锁链才会松开。这百年来,它就那样守着回廊的一隅,做着最公正的‘账房先生’,清算着一桩桩因贪而起的罪孽,哪怕自己被孤独包裹,也从未有过半分动摇。”
他抬手,指尖落在封面上的锁链与账簿上,语气笃定:“石油公司的出纳,是它最好的归途。”齐烬说,“石油行业的黑金往来,最易滋生贪念,出纳握着资金流转的钥匙,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它做出纳,不必像寻常会计那般绞尽脑汁核对账目,它的账簿能自动甄别每一笔异常的流水,那些试图篡改发票、挪用公款的人,只要触碰到它经手的账目,就会被锁链的虚影缠上手腕,贪念越深,锁链缠得越紧。它懂‘账目的规矩’,懂‘黑金的底线’,懂‘分毫不差’的真谛,这是很多人间出纳都未必能坚守的准则。”
元湘薇看着齐烬年轻却沉稳的侧脸,忽然懂了他的深意。刃决在非洲黄沙里裁断战乱之罪,棱寂在俄罗斯冻土上冰封恶徒之念,而这玄账锁贪,则要在石油公司的黑金漩涡里,守住人心的底线。三者看似毫无关联,实则皆是对“罪愆”的裁决,只是战场不同,方式不同。
“它带着老账房的怨气,会不会……对无心之失过于苛责?”元湘薇轻声担忧。她怕这尊从贪腐血案里走出的圣器,会在账目之间,对那些偶尔犯错的职员太过严厉。
齐烬摇了摇头,指尖拂过锁链上的“戒贪”铜锁,眼底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不会的。”他说,“老账房临死前,虽有怨气,却也留了一丝慈悲。他知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这百年来,它在永寂咒缚区清算贪念,怨气早已被岁月磨平,只留下了守矩的执念。如今它去做出纳,面对无心之失的职员,它的锁链只会轻轻警示,不会伤及根本;只有对那些心存贪念、屡教不改的人,它才会亮出真正的惩戒。它会在账本上一笔一划记录着黑金往来,让每一分钱都明明白白,让每一笔账都经得起推敲,就像当年那位老账房,守着自己的清正,守着账目的规矩。”
他顿了顿,伸手取过一旁的素色木匣,将这本玄账锁贪的卷宗放进去,底下的蕾丝花纹,与封面上的锁链纹路交织,竟生出一种刚柔相济的意味。“我给它取个人间的名字,叫‘账守’。”齐烬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郑重,“守护的守。”
月光透过雕花窗棂,落在木匣上,封面上的锁链与账簿纹路,像是真的轻轻晃动了一下。元湘薇看着那木匣,忽然觉得,那本困了百年的黑金账簿,终于等到了它的算盘,终于可以在石油公司的账目间,重新亮起守矩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