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卷室的月光渐渐西斜，落在檀木桌案的东欧蕾丝上，投下细碎的暗影。齐烬从十五本哥特卷宗里抽出第四本，封皮是近乎墨色的玄黑，烫银纹路勾勒出一柄缠着荆棘的短刃，刃尖淬着一点似血非血的暗红，银粉小字凌厉如刀锋——棘刃裁罪。
“这本，判去非洲做雇佣兵。”齐烬指尖划过刃身的荆棘纹路，触感凛冽如霜，像是触到了一块刚从冰原里凿出的铁，“遣去战乱频仍的戈壁，让它在黄沙里，裁断那些未尽的罪愆。”
元湘薇走近桌案，目光落在那柄棘刃上。她能感觉到符咒之下，一股汹涌却压抑的戾气，那是与鸦默的缄默、灯恪的执着、铃敛的克制截然不同的气息，是带着杀伐与决绝的冷硬。“这是何种品性的哥特圣器，竟要去做非洲的雇佣兵？”她轻声问，语气里带着几分讶异。雇佣兵的世界满是硝烟与厮杀，她实在不解，为何要让一尊被封印的圣器，投身那样的修罗场。
齐烬缓缓翻开卷宗，纸页是用粗糙的兽皮制成的，边缘带着磨损的毛边，像是经历过无数次风沙的磨砺。银粉字迹力透纸背，带着一股杀伐之气，他的声音裹着掌卷人独有的肃穆，一字一句念出声：“此圣器诞于百年前东欧的一处刑场。当年暴政横行，无数无辜者被推上断头台，一位退役的刽子手不忍看冤屈蔓延，便用刑场的断头斧碎片，锻造出一柄短刃，又以刑场周遭的荆棘为引，将短刃炼成圣器。这柄棘刃有个奇特的能力——它能辨善恶，断罪愆，刃尖只对作恶者生寒，对无辜者则温凉如水。刽子手带着它，在暗夜里斩杀那些施暴的权贵，裁断那些草菅人命的罪案，可后来，他因杀伐过重，被执念反噬，竟不分善恶地挥刃，棘刃也因此沾染了过多的血腥戾气，最终被封入永寂咒缚区。”
他合起一页纸，兽皮纸翻动的声响粗砺如风沙刮过戈壁。“它的品性，是决绝，是悍勇，是藏在棘刃里的‘罪罚分明’。”齐烬抬眼看向元湘薇，眼底映着卷宗上那柄短刃的影子，“它不像鸦默那般温柔，也不像灯恪那般执着，它的骨子里，是‘以杀止杀’的烈性，是‘善恶有报’的执念。”
元湘薇怔了怔。她仿佛能看见百年前的刑场，月色如血，刽子手握着棘刃，刃上荆棘缠绕，寒光一闪，便斩落一颗作恶者的头颅。这尊圣器的气息里，没有半分妥协，只有宁折不弯的决绝。
“它被封的这百年，在永寂咒缚区是如何度过的？”元湘薇轻声问。她实在想知道，一尊嗜杀却又辨善恶的圣器，困在暗无天日的回廊里，该是何等的煎熬。
齐烬翻开卷宗的另一页，上面画着一幅简笔画：一柄棘刃悬在回廊的石壁上，荆棘纹路蔓延开来，将周围几尊散发着暴戾之气的圣器紧紧缚住，刃尖的暗红光芒，正一点点消解那些戾气。“它从不主动挑起纷争，却也绝不纵容恶念。”齐烬的声音软了几分，“永寂咒缚区的回廊里，总有圣器恃强凌弱，以欺凌弱小为乐，它便悬在那里，用荆棘缚住那些施暴者，用刃尖的光芒消解他们的戾气。这百年来，它就那样守着回廊的一隅，做着最不近人情的‘裁罪者’，哪怕自己被戾气反噬，也从未松过一次手。”
他抬手，指尖落在封面上的棘刃上，语气笃定：“非洲的雇佣兵，是它唯一的归途。”齐烬说，“那里的戈壁黄沙，像极了百年前的刑场；那里的战乱纷争，藏着太多未被裁断的罪愆。它做雇佣兵，不必像寻常佣兵那般为钱厮杀，它的刃，只会对准那些欺压平民的军阀，那些贩卖人口的恶徒，那些在黄沙里犯下滔天罪行的人。它的决绝，会成为战乱里的一道利刃；它的悍勇，会成为无辜者的一道屏障。它懂什么是罪，什么是罚，懂‘以杀止杀’的真谛，这是很多人间佣兵都未必能做到的事。”
元湘薇看着齐烬年轻却沉稳的侧脸，忽然懂了他的深意。鸦默、灯恪、铃敛在殡仪馆里，守护着人间的告别与安宁；而这棘刃裁罪，则要去荒原之上，裁断罪愆，守护那些在战乱里挣扎的生。一静一动，一守一伐，皆是对因果的裁决。
“它带着刑场的血腥戾气，会不会……失控伤人？”元湘薇轻声担忧。她怕这尊从刑场里走出的圣器，会在非洲的硝烟里，重蹈当年不分善恶的覆辙。
齐烬摇了摇头，指尖拂过棘刃上的荆棘纹路，眼底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不会的。”他说，“那位刽子手当年炼它时，在刃柄里刻下了一道‘守心咒’，让它永远铭记‘辨善恶’的初心。这百年来，它在永寂咒缚区缚住施暴者，戾气早已被磨去大半，只留下了罪罚分明的执念。如今它去做雇佣兵，身处的是善恶分明的修罗场，那些欺压无辜的恶徒，正是它刃尖该对准的目标。它会在黄沙里挥刃，荆棘缠上恶者的脖颈，刃尖裁断未尽的罪愆，而对那些手无寸铁的平民，它的刃会变得温凉如水，甚至会化作一道屏障，护他们周全。”
他顿了顿，伸手取过一旁的素色木匣，将这本棘刃裁罪的卷宗放进去，底下的蕾丝花纹，与封面上的荆棘纹路交织，竟生出一种刚柔并济的意味。“我给它取个人间的名字，叫‘刃决’。”齐烬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斩钉截铁的郑重，“决断的决。”
月光透过雕花窗棂，落在木匣上，封面上的棘刃纹路，像是真的闪过一道凛冽的寒光。元湘薇看着那木匣，忽然觉得，那柄困了百年的短刃，终于等到了它的沙场，终于可以在非洲的戈壁黄沙里，重新挥起裁罪的锋芒。
掌卷室的窗外，晚风卷着远处的灯火，送来一丝烟火气。木匣里的卷宗安安静静，像是已经能预见，在某一个黄沙漫天的黄昏，非洲的戈壁上，一个雇佣兵握着一柄缠着荆棘的短刃，刃尖寒光闪烁，护着一群平民，朝着远方的和平之地，缓缓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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