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木桌案上的第八卷卷宗被轻轻抽开，封皮上绘着一只裹着蕾丝边的青瓷碗，碗壁莹润如玉，碗底还印着一朵淡青色的莲纹，仿佛盛着三分烟火气，七分旧时光。元湘薇指尖摩挲过碗沿的纹路，抬眸看向齐烬，轻声问道：“这青瓷碗，又是因何被封入禁库的？”
齐烬俯身指着卷宗上的篆字，声音清冽如碗中盛着的清泉：“母亲看，这青瓷碗本是江南望族的传家之物，专司盛饭奉茶，护佑阖家安康。二百年前，府中设宴，她见仆人将馊掉的饭菜偷偷倒掉，竟心生不忍，擅自催动灵韵，将馊食变得鲜香可口。谁知宾客食后上吐下泻，望族颜面尽失，她也因‘擅改食物本质，漠视生灵康健’的罪名，被打入禁库封印。”
他直起身，望着窗外三线城市的万家灯火，语气笃定：“所以我要让她投生在这座小城的家常菜馆里，做一名服务员。家常菜馆里的烟火气最是浓烈，迎来送往的皆是寻常百姓，正好能教她懂得‘食物的本味不可欺，待人的真心不可负’的道理。”
元湘薇翻到卷宗的批注页，上面写着“性温软，惜五谷，擅护食，却易越界”，她轻笑出声：“餐饮店服务员的活计，看着无非是端茶送水、收拾碗筷，实则处处是门道。既要记清客人的点餐需求，又要把控上菜的先后顺序；既要对客人笑脸相迎，又不能因过分热情而惹人厌烦。她这般心软的性子，怕是会忍不住给客人加菜添饭，或是将后厨剩下的食材私自带走，惹出不必要的麻烦。你要给她怎样的品性，才能让她在一桌桌暖席旁，赎清当年的过错？”
齐烬走到桌边，提笔蘸了墨，笔尖落在纸页上，声音里带着少年人独有的通透：“我要给她的品性，是勤快踏实，守矩本分，知珍惜亦知分寸，懂体恤更懂底线。她得忘了自己曾是望族的青瓷碗，只记得自己是家常菜馆里的服务员青禾。她要学着记清每一桌客人的喜好——李大爷爱吃辣要少盐，小情侣偏爱酸甜口，加班族要多加一碗米饭；她要学着按规矩做事，后厨的食材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客人的账单该怎么算就怎么算，不能因心软就擅自做主；她更要明白，最好的珍惜，不是强行改变食物的本质，而是让每一份食材都物尽其用，让每一位客人都吃得安心。”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她的投生命格，该是土生土长的小城姑娘，父母是菜农，教会她粒粒皆辛苦的道理。她揣着父母给的零花钱，进城找了这份服务员的工作，馆子的老板娘是个实在人，常对她说，‘做餐饮就是做良心，食材新鲜，待人诚恳，生意才能长久’。她会遇到一群工地上的农民工，他们总是点最便宜的素菜，饭却要吃三大碗。她没有擅自给他们加菜，而是和老板娘商量，每天预留一锅杂粮饭，算半价卖给他们。看着农民工们狼吞虎咽的模样，她忽然明白，当年的错，错在‘以己之念，乱食物之本’，而非‘珍惜五谷’的初心。”
元湘薇走到他身边，看着他在卷宗上落笔，轻声问道：“可二百年的执念，哪是那么容易化解的？万一她再遇到浪费食物的客人，又忍不住催动灵韵，岂不是又要重蹈覆辙？”
“这便是她的修行。”齐烬放下笔，眼底闪着细碎的光，“我会在她的命格里，添一段机缘。馆子会来一个挑食的小男孩，总是把不爱吃的青菜挑出来扔掉。她没有说教，只是每天收碗时，把小男孩扔掉的青菜悄悄收集起来，带回家喂家里的兔子。小男孩发现后，渐渐不再浪费食物，还会主动把青菜吃光。当她看着小男孩认真吃饭的模样，便会明白，真正的珍惜，不是靠法术改变，而是靠言传身教，唤醒人心底的敬畏。”
他在卷宗空白处写下：“投生名：青禾，品性：勤快踏实，守矩本分，知珍惜守分寸，懂体恤明底线，赎罪期：八年。期满之日，可选择留在小城，守着家常菜馆的烟火暖席；亦可携青瓷碗重返禁库，静待下一场轮回。”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纸页上，将“青禾”二字映得格外温润。元湘薇看着那行字，忽然觉得，这座三线城市的家常菜馆，才是青瓷碗最好的归宿。二百年的过错，终究要在一桌桌热气腾腾的饭菜旁，在一声声客人们的笑语里，慢慢消解。
齐烬转头看向元湘薇，眉眼间带着笑意：“母亲觉得，这样的品性，够不够让她在三线城市的餐饮店，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守心之路？”
元湘薇笑着点头，伸手端起桌上温好的茶，递到他手中：“够了。知珍惜守分寸，便是最好的品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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