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木桌案上的第四卷卷宗被轻轻展开，封皮上绣着一枚缠满蕾丝的银流苏，流苏坠着细碎的银铃，仿佛风一吹，便能漾出清脆的声响。元湘薇指尖拂过那细密的纹路，目光落在卷宗扉页的字迹上，轻声问道：“这银流苏，当年是犯了什么过错，才被封入禁库的？”
齐烬俯身凑近，指腹点在一行模糊的篆字上：“母亲看这里。这银流苏本是绣坊祖师的随身之物，能织出世间最华美的锦缎，却因心生贪念，偷学了祖师的‘牵丝引魂’之术，妄图用丝线缚住他人的命格，为自己换取永世的荣光。东窗事发后，便被封印在此，一锁就是五百年。”
他直起身，眼底带着几分了然：“她的罪，是贪念，是妄图掌控他人命运的僭越。所以我想，让她投生在江南古巷的一家裁缝铺里，做一个守着针线笸箩的裁缝。”
元湘薇挑了挑眉，伸手翻到卷宗里关于银流苏的灵韵批注——“性敏，手巧，擅织锦绣，却易被欲望裹挟”。她轻笑出声：“裁缝铺的日子，不过是量体裁衣、缝缝补补，与她当年想要的荣光相去甚远。她这般心有不甘的性子，怕是熬不住这份平淡。你要给她怎样的品性，才能让她在一针一线里，消解五百年的贪念？”
齐烬走到窗边，望着楼下巷弄里渐次亮起的灯笼，声音清冽如月光：“我要给她的品性，是心细如丝，守拙安分，知取舍，懂知足。她得忘了自己曾是能织出云锦的灵物，只记得手中的针线，能缝补衣物，也能缝补人心；她得耐下性子，为街坊邻里量体裁衣，为孩童缝补开线的衣角，为老人缝制暖和的棉袄；她得学会在一针一线里，体会手作的温度，明白最珍贵的不是流光溢彩的锦缎，而是穿在身上的妥帖与温暖。”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她的投生命格，该是裁缝铺老板的独女，从小跟着母亲学做针线。母亲是个温和的妇人，常对她说，‘裁缝做的不是衣服，是人心’。她会在母亲的言传身教里，慢慢明白，每一件衣服都藏着穿者的故事，每一针一线都系着人间的烟火。她会遇到一个常年在外的货郎，货郎每次回来，都会给她带些新奇的布料，却从不要她织出华美的锦缎，只盼着她能为自己缝一件合身的长衫。”
元湘薇走到他身边，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巷弄里的灯火：“可五百年的贪念，哪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万一她在看到达官贵人的华服时，又想起当年的野心，心生妄念，该如何是好？”
“这便是她的修行。”齐烬转回身，眼底闪着笃定的光芒，“我会在她的命格里，添上一段机缘——巷口有个孤苦的小女孩，买不起新衣服，只能穿着破旧的衣衫。她会为小女孩缝制一件绣着小花的裙子，看着小女孩穿上裙子时灿烂的笑脸，忽然明白，自己手中的针线，能织出比云锦更珍贵的东西，那就是人间的善意。”
他走到桌前，提笔在卷宗的空白处写下：“投生名：顾穗，品性：心细手巧，守拙安分，知取舍懂知足，赎罪期：十二年。期满之日，可选择留在古巷，守着裁缝铺和人间烟火；亦可携银流苏重返禁库，静待下一场轮回。”
晚风透过窗棂，吹起卷宗的纸页，银流苏的封皮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银光。元湘薇看着那行字，忽然觉得，这古巷的裁缝铺，才是银流苏最好的归宿。五百年的贪念，终究要在一针一线的缝补里，在街坊邻里的笑语里，慢慢消散。
齐烬放下笔，转头看向元湘薇，眉眼间带着笑意：“母亲觉得，这样的品性，够不够让她在江南古巷的裁缝铺里，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知足之路？”
元湘薇笑着点头，伸手端起桌上温好的茶，递到他手中：“够了。知取舍懂知足，便是最好的品性。”
夜色渐浓，巷弄里的灯笼映得石板路一片暖黄，屋内的茶香与墨香交织。第四卷卷宗的命格落定，银流苏的古巷裁缝铺缘，才刚刚开始。而桌案上，余下的六卷卷宗，还在等着齐烬，为它们书写一段段关于因果与新生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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