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木桌案上的卷宗又被翻开一卷,封皮上绘着一柄嵌着碎钻蕾丝的玉琵琶,琴身莹白如凝脂,弦丝细若蛛丝,似还凝着一缕未散的宫商角徵羽。元湘薇指尖轻点过琴身的纹路,抬眸看向齐烬:“这玉琵琶,你打算给她安排怎样的去处?”
齐烬握着卷宗的手微微一顿,眼底漫过几分柔和:“母亲可还记得,这玉琵琶的来历?她本是前朝宫廷乐坊的至宝,曾伴皇后在紫宸殿弹奏《霓裳羽衣曲》,名动京华。后来却因在国破之日,被乱兵摔碎琴身,灵韵不散,竟生出了执念——怨帝王昏聩,恨乱世无情,戾气缠身后,才被封入禁库,一锁便是八百年。”
他将卷宗摊平,指着上面的批注,声音清冽如泉水:“她的罪,是执念太深,困于过往的爱恨嗔痴,看不见眼前的人间烟火。所以我想,让她投生在江南老街的书塾里,做一个教孩童弹琵琶的先生。”
元湘薇闻言轻笑,伸手拂过纸页上的“性烈,善音,傲骨嶙峋,却易困于执念”一行字:“书塾里的孩童顽劣,老街的日子平淡,与她当年的宫廷繁华相去甚远。她这般傲骨嶙峋的性子,怕是耐不住这份清苦。你要给她怎样的品性,才能让她在老街的青石板路上,消解八百年的戾气?”
齐烬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渐亮的天光,语气笃定:“我要给她的品性,是外冷内热,柔中带刚,懂放下,知释怀。她得收起一身傲骨,学会蹲下身,握着孩童的小手教他们调弦;得耐住性子,听着孩子们弹错的音符,一遍遍地纠正,而不是动辄动怒;得学会在清晨的薄雾里,踩着青石板路去书塾,在黄昏的余晖里,看着孩子们背着书包回家,心里生出几分暖意。”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她的投生命格,该是父母双亡,被书塾的老馆长收养。老馆长是个温和的老者,懂音律,更懂人心。他会教她,琵琶的弦不仅能弹出悲曲,更能奏出欢歌;会告诉她,过往的恩怨不过是过眼云烟,眼前的一草一木,才是真正的人间。”
元湘薇走到他身边,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远方:“可八百年的执念,哪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万一她在教琴时,触景生情,又想起前朝的覆灭,戾气再犯,该如何是好?”
“这便是她的修行。”齐烬转回身,眼底闪着智慧的光芒,“我会在她的命格里,添上一段机缘——书塾里有个失去双亲的小女孩,性子孤僻,却对琵琶有着天生的悟性。她会在小女孩身上,看到当年的自己:困于过往,满心戾气。当她握着小女孩的手,教她弹出第一支欢快的曲子时,便会明白,救赎别人,亦是救赎自己。”
他走到桌前,提笔在卷宗的空白处写下:“投生名:苏婉,品性:外冷内热,柔韧通透,能放下执念,亦能拾起温暖,赎罪期:十五年。期满之日,可选择留在老街,守着书塾和孩子们;亦可携琴重返禁库,静待下一场轮回。”
晨光透过窗棂,洒在纸页上,将“苏婉”二字映得格外温润。元湘薇看着那行字,忽然觉得,这老街的书塾,才是玉琵琶最好的归宿。八百年的戾气,终究要在孩童的欢声笑语里,在指尖的琵琶声中,慢慢消散。
齐烬放下笔,转头看向元湘薇,眉眼间带着笑意:“母亲觉得,这样的品性,够不够让她在江南老街的书塾里,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释怀之路?”
元湘薇笑着点头,伸手端起桌上早已温好的茶,递到他手中:“够了。能放下执念,便是最好的品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