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寓的门虚掩着。
苏晚停在走廊里，手在口袋里攥紧金币。门缝里透出异常的光——不是她离开时留的那盏小夜灯，而是天花板主灯刺眼的白光。
她轻轻推开门。
房间被彻底翻过。书架上的书散落一地，沙发垫被划开，填充物像内脏一样淌出来。厨房的抽屉全部拉开，餐具堆成小山。最触目惊心的是她的毕业设计模型——那座用三个月时间精细打磨的玻璃钟楼，现在碎了一地，在灯光下闪着尖锐的泪光。
卧室里传来翻找声。
苏晚屏住呼吸，从门边抄起一把雨伞——可笑的武器，但她别无选择。她贴着墙挪到卧室门口，看见一个穿黑色制服的身影正在撬她的首饰盒。
“出去。”她的声音比想象中冷静。
那人转过身。不是埃文斯教授，也不是她在废墟见过的那个美国口音的男人。这是个女人，三十岁上下，银色短发，左眼下方有一道细小的疤痕，像用刀尖轻轻划过。
“苏晚小姐。”女人说，声音里没有歉意，“我们在找一样东西。”
“谁让你们进来的？”
“时间管理局，时空物品回收处。”女人出示证件——黑色卡片，上面有复杂的全息标志，以及一行小字：Chronos Authority, Temporal Artifact Retrieval。“你非法持有时间锚点。根据《跨时间线物品管理条例》第7条，我有权回收。”
苏晚后退一步：“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两枚公元364年的苏勒德斯金币，一本来自2049年的实验笔记。”女人从口袋里掏出苏晚的素描本——那本画满了陆迟侧脸和背影的本子，“还有这个。私密观察记录，属于二级违规。”
“那是我的私人画本。”
“你画了一个不存在的人。”女人翻开一页，指着陆迟在博物馆的素描，“陆迟，生于2025年，卒于——哦，抱歉，从未存在过。时间管理局于2048年11月7日执行了完全抹除。他在任何官方记录、任何人的记忆里都没有留下痕迹。除了你。”
苏晚感到喉咙发紧：“那是因为……”
“因为他违规留下了锚点。”女人合上素描本，“苏小姐，你正在经历的是‘时间污染’。不属于这个时代的记忆正在侵蚀你的意识。如果不及时清除，你会产生认知混乱，最终丧失现实感。”
“那不是污染，那是真相。”
女人看着她，眼神里有种奇怪的怜悯：“每个被污染的人都这么说。上个月我们处理了一个病例，一个老太太坚持说自己在二战期间是盟军的密码破译员，实际上她一辈子都没离开过诺丁汉。她的大脑产生了虚假记忆，只是因为偶然接触了一件战时遗物。”
“这不一样。”
“都一样。”女人走近一步，“把金币和笔记本交出来，我可以安排你去管理局的净化中心。一周的治疗，你会忘记这一切，回到正常生活。”
苏晚的手在口袋里摸索。金币在发烫，温度高得几乎灼伤皮肤。
“如果我不交呢？”
女人叹了口气：“那就只能采取强制措施。根据条例，我有权使用记忆擦除手段，并回收锚点。”
她的右手按在腰间的一个装置上——那东西像手枪，但枪口是一个复杂的晶格结构。
“最后的机会，苏小姐。”
苏晚转身就跑。
走廊里，另一道身影挡住了去路——是埃文斯教授，或者说，是穿着时间管理局制服的“埃文斯”。他的表情里没有往日的温和，只有冰冷的职业性。
“苏，别让我们为难。”
苏晚背靠着墙，前后都被堵住。她快速扫视——楼梯在走廊尽头，电梯指示灯停在1楼。没有退路。
但就在这时，她左手边的公寓门突然开了。
一个穿着睡衣、头发乱糟糟的年轻男人探出头：“搞什么啊，大清早的……”他看见对峙的场面，愣住了。
“回去，先生，这是官方行动。”女特工厉声道。
年轻男人眨了眨眼，然后做出一个让所有人都意外的举动——他伸手拉住苏晚的手腕，把她拽进自己的公寓，“砰”地关上门，反锁。
“你……”苏晚喘着气。
“别说话。”男人捂住她的嘴，把她拉到窗边。他的公寓布局和苏晚的完全对称，但装修风格迥异——墙上贴满了复古科幻电影海报，书架上堆着各种语言的技术手册，工作台上散落着电子元件和焊接工具。
外面传来敲门声：“开门！时间管理局！”
男人不理睬，迅速在墙上按了几个点。一块墙板滑开，露出后面的空间——不是密室，而是一个……滑梯？
“相信我。”他说，然后先滑了下去。
苏晚犹豫了一秒。门外的撞门声越来越重。她咬咬牙，跟着滑进黑暗。
2
滑梯很长，弯弯曲曲，大概持续了十几秒。当她滑出出口时，发现自己在一个地下室里。
不，不是地下室。
是一个小型实验室。
房间大约三十平米，墙壁覆盖着隔音材料，天花板排列着LED灯带。中央是一张巨大的工作台，上面有示波器、频谱分析仪、几台看起来就很昂贵的电脑，以及一些她完全认不出的设备。
最引人注目的是房间一角的一个装置——一个环形框架，直径约两米，由某种黑色金属制成，表面有精细的纹路。框架中央悬浮着一个发光体，拳头大小，缓缓旋转，散发出柔和的蓝光。
“欢迎来到我的‘兔子洞’。”年轻男人走到工作台前，打开一瓶水，咕咚咕咚喝下半瓶，“我是陈墨，隔壁2304的住户，以及……时间物理学爱好者。”
苏晚警惕地看着他：“你为什么帮我？”
“三个原因。”陈墨伸出三根手指，“第一，我讨厌时间管理局那帮人，他们去年没收了我花了两年攒钱买的时间场发生器。第二，我认识你——或者说，我观察你很久了。”
“观察我？”
陈墨调出一段监控录像——是公寓走廊的视角。画面上，苏晚在过去一个月里进出公寓的时间、状态，都被标注出来：“你看，10月27日晚上7点43分，你回来时手里拿着素描本，表情恍惚。11月2日凌晨3点15分，你出门，五小时后回来，脸色苍白。11月14日凌晨4点08分，你冲出公寓，直到现在才回来。这些异常行为，加上你房间里偶尔溢出的时间场波动……”
“时间场波动？”
“锚点激活时的能量特征。”陈墨调出另一组数据曲线，“就像往平静的湖面扔石头，会产生涟漪。时间场波动是类似的原理，只是涟漪在时间维度上扩散。普通仪器检测不到，但我改装了一台宇宙微波背景辐射接收器，刚好能捕捉到。”
苏晚的大脑在努力处理这些信息：“所以你……”
“所以我一直在等你来找我。”陈墨说，“但我没想到时间管理局动作这么快。他们肯定在锚点附近部署了监测网。”
苏晚突然想起什么：“刚才那个女特工说，他们有我的素描本。那是我记录陆迟的本子……”
“陆迟。”陈墨重复这个名字，若有所思，“所以锚点是他留下的。”
“你相信时间旅行？”
陈墨笑了，笑容里有种狂热的光芒：“我不只是相信，我在实践。”他指向那个环形装置，“看到那个了吗？那是时间场共振器，原型机。理论上，它可以放大锚点的信号，让你更清晰地接收到来自另一个时间线的信息。”
苏晚走近那个装置。蓝光映在她脸上，她能感觉到一种轻微的震动，不是通过空气，而是直接作用在骨骼上。
“但首先，”陈墨严肃起来，“你得告诉我所有事情。从第一次见到陆迟开始。”
3
接下来的两小时，苏晚讲述了全部经历：七次相遇、格林威治的消失、笔记本、废墟中的对话、陆屿、2049年的控制室……
陈墨全程安静地听着，只在关键处记笔记。当苏晚讲完时，他已经写满了三页纸。
“所以现在的情况是，”他总结道，“第一，时间管理局在追捕你，要回收锚点和笔记本。第二，陆迟被困在时间褶皱的夹层里。第三，陆屿给了你一个方法——七天后在格林威治完成‘校准仪式’，就能稳定褶皱，救出陆迟。第四，笔记本第216页是钥匙，但那一页是空白的。”
“基本正确。”
陈墨站起身，在工作台前踱步：“有几个问题。第一，时间管理局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地回收锚点？按照他们的说法，陆迟已经被抹除了，锚点应该失效才对。”
“也许……锚点还在运作？”
“对，这就是关键。”陈墨敲了敲白板，“如果锚点还在运作，说明抹除并不彻底。也许陆迟在抹除程序执行前，做了什么手脚。”
他调出一个复杂的软件界面：“给我看看那本笔记本。”
苏晚从背包里取出笔记本——她一直随身携带。陈墨小心翼翼地翻到第216页。确实，纸张是空白的，但对着光看，能发现细微的纹路。
“不是普通的纸。”陈墨用放大镜观察，“有纤维定向排列，像全息成像的底片。需要特定波长的光才能显影。”
他调整工作台上的一盏灯，切换了几个波段。当调到紫外光时，纸面上开始浮现出淡淡的银色线条。
“有了。”
随着光线调整，更多细节显现出来。那不是文字，而是一个复杂的图案——两个相交的圆，每个圆内都有细密的刻度，像钟表盘。两个圆的交点处，有一个小小的凹陷图案，形状恰好和金币的边缘吻合。
“这是……”苏晚认出来了，“这是锚点阵列的示意图。笔记本前面部分提过，需要十二个锚点组成完整阵列。”
“但你只有两个。”陈墨说。
“陆屿说，两个就够了，只要能打开一个小型的稳定褶皱。”
陈墨继续调整光线。图案下方浮现出一行小字：
校准需在时间奇点完成。奇点坐标：0°0'0"N，0°0'0"E。时间窗口：当地日出时分。相位：第三涟漪。
“0度经度，0度纬度……”苏晚皱眉，“那不是大西洋中部吗？”
“不。”陈墨的眼睛亮了，“是格林威治本初子午线和赤道的交点。但那个点在海上。等等……‘当地日出时分’，如果是海上的点，没有‘当地’的概念。除非……”
他快速敲击键盘，调出地图软件：“除非这个坐标不是地理坐标，而是时间坐标。0度经度是时间起点，0度纬度是……空间的基准面。”
“我听不懂。”
“简单说，”陈墨在另一张纸上画示意图，“时间流像一条河。通常我们只能顺流而下。但某些地方——时间奇点——时间流会产生漩涡，可以逆流而上。格林威治本初子午线就是一个天然的时间奇点，因为它是人类定义的时间基准。”
“那‘第三涟漪’呢？”
陈墨翻回笔记本前面几页，找到关于时间褶皱的描述：“这里说，时间奇点的活动有周期性，就像潮汐。‘涟漪’指的是活动峰值的顺序。第一涟漪最弱，第三涟漪最强，但也最危险。”
他看了看日历：“七天后是……12月21日。冬至。太阳直射南回归线，北半球白昼最短。这一天，地球的时间场会有微妙变化。也许这就是第三涟漪的窗口。”
苏晚感到一阵寒意：“如果失败会怎样？”
“不知道。”陈墨诚实地说，“可能什么都不会发生。也可能……你会被困在时间褶皱里，和陆迟一样。或者更糟，时间奇点崩塌，产生小型的时间断层，吞噬周围的一切。”
房间陷入沉默。只有时间场共振器发出的低频嗡鸣。
“但我必须试试。”苏晚说。
陈墨看着她：“即使可能失去一切？”
“我已经没有什么可失去了。”她轻声说，“除了他。”
4
接下来的三天，苏晚藏在陈墨的实验室里。
陈墨教她如何使用时间场共振器。装置需要她的生物特征——指纹、虹膜、还有最重要的，她的脑电波模式。
“锚点认主，”陈墨解释，“它们已经和你的神经活动同步了。当你集中精神回忆陆迟时，金币的温度会变化，对吗？”
苏晚点头。
“那是因为它们在读取你的记忆，并以此为坐标，在时间流里定位陆迟的存在。”陈墨调整着设备参数，“校准仪式本质上是一次强化的‘回忆’。你要用全部的精神力量，把陆迟从时间夹层里‘拉’出来。”
“听起来像玄学。”
“是科学，只是还不完善。”陈墨说，“时间旅行理论里有一个分支叫‘观察者效应’——观察行为本身会影响被观察的系统。你越清晰地观察陆迟，他在时间流里的存在就越稳定。”
第三天晚上，他们进行了第一次尝试。
苏晚坐在共振器中央的椅子上，两枚金币分别握在左右手。陈墨启动设备，房间里的灯光暗下来，只有共振器中央的蓝光越来越亮。
“闭上眼睛，回忆你们最清晰的相遇。”
苏晚想到了第七次——伦敦眼上，隔着玻璃的注视。陆迟贴在玻璃上的手，他说“对不起”的唇形，那个破碎的微笑。
手中的金币开始发烫。她能感觉到某种连接正在建立——像一根极细的丝线，从她的意识延伸出去，穿过黑暗，穿过时间的洪流，寻找着另一端。
然后她“看见”了。
不是用眼睛，而是用某种更深层的感知。她看见一个白色的空间，无边无际，没有上下左右。陆迟悬浮在那里，闭着眼睛，像在沉睡。他穿着实验室的白大褂，头发比记忆中长了一些，脸颊凹陷，嘴唇干裂。
他看起来……很疲惫。像已经走了很远很远的路，却始终在原地。
“陆迟。”她在心里呼唤。
他动了动，但没有醒来。
共振器的嗡鸣声突然变得尖锐。陈墨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苏晚，断开连接！时间场不稳定！”
但苏晚不想断开。她伸出手——意识的手，去触碰那个白色空间。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陆迟的脸时，一股强大的力量将她猛地拉回。
她睁开眼睛，大口喘气。实验室的灯光亮得刺眼。陈墨一脸担忧地看着她。
“你昏迷了十七分钟。”他说，“而且……你看这个。”
他指着监控屏幕。画面显示，在苏晚连接最深的时候，实验室的温度下降了八度，所有电子设备都出现了短暂的故障，墙上挂钟的指针逆时针旋转了半圈。
“时间回流现象。”陈墨表情严肃，“你在那个瞬间，把周围的时间往回拉了三十秒。这很危险，如果持续时间更长，可能会产生时间悖论。”
苏晚还在想着陆迟沉睡的脸：“他看起来……好孤独。”
“他被困在时间夹层里，既不属于过去，也不属于未来。”陈墨说，“那种状态无法用人类的语言描述。就像……就像永远在做一个醒不来的梦。”
“我必须救他出来。”
“我们还需要更多准备。”陈墨调出新的数据，“刚才的连接，我只收集到37%的同步率。要完成校准，至少需要85%。而且时间管理局肯定会监视格林威治，我们必须制定详细的计划。”
就在这时，实验室的警报响了。
陈墨脸色一变：“有人触动了入口的传感器。不止一个人。”
5
地下室的入口在陈墨公寓的衣柜后面。而现在，传感器显示至少有四个热源进入了公寓，正在搜索。
“他们找过来了。”陈墨迅速关闭主要设备，启动隐藏程序，“时间管理局有生物追踪技术，可能锁定了你的DNA。”
“那怎么办？”
“跟我来。”
陈墨打开地板上的一个暗格，下面是狭窄的通道。他让苏晚先下去，自己随后跟上，然后关闭暗格。通道里一片漆黑，只有陈墨手中的微型手电筒发出微弱的光。
“这是我挖的应急通道。”他低声说，“通往三个街区外的另一个安全屋。但通道很窄，而且……”
一声闷响从上方传来。他们在找入口。
两人加快速度。通道确实狭窄，只能匍匐前进。苏晚能感觉到粗糙的水泥地面摩擦着她的手肘，灰尘呛入鼻腔。身后传来撞击声——他们找到暗格了。
“快！”陈墨催促。
通道开始向上倾斜。又爬了大概五十米，前方出现一扇小门。陈墨推开门，外面是一个小型储藏室，堆满了清洁用品。
“这里是伦敦大学旧图书馆的地下室。”陈墨说，“我学生时代发现的秘密通道之一。”
他们从储藏室出来，进入真正的图书馆地下书库。这里像迷宫一样，一排排钢制书架延伸到黑暗深处，空气中弥漫着旧纸张和灰尘的味道。
“暂时安全了。”陈墨靠着书架坐下，“他们不会想到我们在这里。”
苏晚也在他旁边坐下，调整呼吸：“你为什么要做这些？为什么帮我到这个程度？”
陈墨沉默了一会儿。
“我姐姐，”他最终说，“五年前失踪了。官方说法是登山事故，尸体没找到。但我收到了一封她寄来的信，在她‘死亡’两个月后。”
他从钱包里取出一张折叠的信纸，递给苏晚。纸张已经泛黄，字迹潦草：
墨：
如果你收到这封信，说明我已经成功了。我在时间奇点发现了一些东西，一些不该存在的东西。时间管理局在掩盖真相。不要相信他们说的任何话。
我在找一个叫陆迟的人。他可能是关键。
如果我回不来，继续研究。答案在时间里。
——姐
苏晚看着信：“你姐姐也认识陆迟？”
“我不知道。我查了所有能找到的资料，陆迟这个名字只出现在一些边缘物理学的论文里，而且作者信息都不全。”陈墨收回信，“直到遇见你。你的锚点波动，和我姐姐失踪前记录到的某种信号频率几乎一致。”
“所以你帮我，也是为了找她。”
陈墨点头：“我觉得她还活着，就像陆迟一样，被困在某个时间褶皱里。”
远处传来脚步声。两人立刻噤声。
脚步声在书库门口停住了。然后是一个熟悉的女声——那个短发女特工。
“分头搜索。她肯定在这里。”
陈墨做了个手势，示意苏晚跟他走。他们悄悄穿梭在书架之间，朝书库深处移动。这里的书架更高大，书籍也更古老，有些甚至用铁链锁着。
“这边。”陈墨拉开一个书架侧面的小门——又是一个隐蔽空间，里面有一张简陋的桌子和两把椅子。
“这是我姐姐以前的研究角落。”他轻声说，“她在这里研究时间物理学，当时还是博士生。”
桌上堆满了笔记和图纸。苏晚随手翻开一本，里面是密密麻麻的公式和草图。其中一张草图吸引了她的注意——那是一个环形装置的剖面图，和陆迟笔记本里的锚点阵列很像，但更原始。
图下方写着：
时间锚点理论验证实验#12。目标：建立5秒的时间回路。结果：失败。观测到时间涟漪，相位偏移+0.3秒。实验员：陈星、陆迟。
“陆迟和你姐姐合作过！”苏晚压低声音。
陈墨凑过来看，眼睛睁大：“这是……这是六年前的笔记。那时候陆迟应该已经被抹除了。”
“除非抹除有延迟，或者……”苏晚翻到下一页。
下一页是实验记录，日期是2018年11月。上面详细记录了实验过程，包括使用的设备、参数设置、观测结果。在“异常记录”一栏，写着：
实验过程中出现未授权的第三方观察者。特征：女性，亚洲面孔，20-25岁。出现时间：实验开始后第3秒。消失时间：第8秒。身份不明。
下面贴着一张模糊的照片，是从监控录像截图的。照片上，实验装置前，站着一个半透明的身影。
苏晚的血液凝固了。
那个身影，是她自己。
照片里的她穿着和现在不一样的衣服——一件深蓝色的毛衣，那是她去年冬天最喜欢的毛衣，但已经在搬家时弄丢了。她的表情是茫然的，眼睛没有聚焦，像在梦游。
“这是……”陈墨也震惊了。
“时间回流。”苏晚声音发颤，“我刚才在实验室连接时间场时，产生了时间回流。可能……可能我的意识穿越到了过去，出现在这个实验里。”
“但这是六年前！”
“时间旅行不就是这样吗？”苏晚苦笑，“没有过去未来的顺序，只有因果的纠缠。”
外面传来更近的脚步声。女特工的声音清晰可闻：“检测到异常时间场残留。她们就在附近。”
陈墨迅速收起笔记，塞进背包：“我们得离开这里。”
“去哪里？”
“只有一个地方他们不会轻易闯入。”陈墨说，“格林威治天文台。那里是时间管理局的监测重点，但他们不敢在那里大规模行动，因为可能干扰本初子午线的自然时间场。”
“但还有四天才到时间窗口。”
“那我们就藏在那里。”陈墨眼神坚定，“图书馆有通往附近地铁站的维修通道，我们可以从那里去格林威治。”
他们悄悄离开小房间，沿着书架间的阴影移动。女特工和她的队员在另一排书架搜索，手电筒的光束扫过黑暗。
就在他们即将到达出口时，苏晚的脚踢到了一个金属罐子。
“哐当”一声，在寂静的书库里格外刺耳。
光束立刻转向他们。
“在那里！”
陈墨抓住苏晚的手：“跑！”
两人冲向出口，身后是追赶的脚步声。他们冲上书库楼梯，推开沉重的防火门，进入图书馆一楼大厅。现在是晚上十点，图书馆已经闭馆，大厅里空无一人，只有应急灯发出幽绿的光。
“这边！”陈墨冲向侧门。
门是锁着的。陈墨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电子设备，贴在门锁上。几秒钟后，锁“咔哒”一声开了。
“自制的万能钥匙。”他简短解释。
他们冲出门，进入寒冷的伦敦冬夜。街道上行人稀少，细雨飘落，打湿了他们的头发和衣服。
一辆黑色SUV从街角拐出，车灯刺眼。
“分开跑！”陈墨喊道，“格林威治见！如果我没到，你自己完成校准！”
“可是——”
“没有时间了！”陈墨把她推向另一个方向，“记住，日出时分，本初子午线！相信你自己！”
他转身朝SUV跑去，边跑边从背包里掏出什么东西扔在地上——是一把银色的珠子，落地后爆发出刺眼的白光和巨大的响声。
闪光弹。
苏晚在强光和巨响中捂住耳朵，转身冲进小巷。她能听见身后传来喊叫声、汽车急刹声，但她不敢回头。
雨水打在她的脸上，和泪水混在一起。她在迷宫般的小巷中奔跑，手中紧握着金币，它们在她的掌心发烫，像两颗永不熄灭的星辰。
四个街区外，格林威治山在夜色中显现轮廓，山顶的天文台像一座时间的灯塔，矗立在黑夜与黎明的边界。
苏晚停下脚步，靠在湿冷的墙壁上喘息。
还有四天。
四天后，她要在那里改变一切，或者失去一切。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她掏出来，是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信息：
他们抓住了陈墨。但别担心，他是故意被抓住的，为了给你争取时间。继续按计划行动。记住，你不是一个人。——陆屿
信息在阅读后五秒自动删除。
苏晚抬起头，看着雨夜中的格林威治。雨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但她没有擦。
她在心里默默计数：96小时。
96小时后，日出时分。
她要站在时间的起点，找回被时间偷走的人。
而在那之前，她必须活下去，必须记住，必须相信——
在时间的褶皱里，有人在等她。
永远在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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