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长风收了长枪,笑道:“原来这才是正主。”
两名侍从退到一旁,低声道:“就拜托前辈了。”
我下意识往前半步,又被东君不动声色地挡住。
他站得很稳,却并不张扬,像是早已习惯这种风雨临门的时刻。
“看来这一整条街上的人,和白日里那个白眉男都是一伙的。”
东君走上前,语气温和,却字字清晰。
“你们在这里,是想杀其他想去顾府的人。而你们来杀我,只是因为我们在这里开酒馆?”
言千岁望了他一眼,点头:“是。”
我心口微微一紧。
明明只是开了一间酒肆,却被卷进这样一张网里。
可东君脸上却没有半点惧色,反而像是真的在替对方惋惜。
“儿戏了吧。”
他说“我们素昧平生,下午我还去你店里买过肉。可现在,你却要提刀杀我。”
他顿了顿,语气比方才更轻了些“生命是很珍贵的东西,每个人都只有一次。我们没有权利,随意剥夺。”
我侧头看他。
这一刻,他不像什么江湖少主,更像是站在市井中的普通人,却偏偏有种让人无法忽视的坚定。
屠夫没有再看他,只是转向司空长风,迟疑了一下:“白痴?”
司空长风耸肩:“大概是吧。”
他语气轻松,却将长枪横在身前,隐隐护住了我和白东君。
“他想跟你们讲道理,我不讲。”
司空长风继续道“但他请我喝过酒。我这人有恩必还。”
他盯着言千岁,目光锋利起来,“我只问一句。如果我们现在立刻离开,你们能不能放过我们?”
言千岁的回答简短得像一块落地的铁:“不能。”
“那就不废话了。”
司空长风一抖长枪,“打吧。”
他猛地将东君往后一拉。
我被带得踉跄一步,下意识抓住了东君的衣袖,他反手握住我的手腕,低声道:“别怕。”
下一瞬,司空长风已借势冲出,长枪如蛟龙出水,破空而去。
可言千岁连眼皮都未抬,只一抬刀,便将那枪势生生挡下。
“我知道你的名字。”
司空长风喝道,“生遭官法,死见阎罗。金口阎罗,言千岁。”
“是。”
砍刀挥落。
那一刻,我才真正意识到什么叫“剔骨斩肉”。
刀法快得几乎没有轨迹,沉重的刀在他手中却轻得可怕,像是随心所欲。
十三枪过后,司空长风已显疲态。
“你的枪法不全。”言千岁道。
司空长风苦笑:“偷学的。”
我看见言千岁眼神一亮,心中一紧,下意识喊道:“小心——!”
可还是慢了一步。砍刀破势而入,划开司空长风的衣襟。
他猛然撤回,退到我们身前,低声道:“打不过,跑吧。”
东君却像是早有准备:“我刚才看了后门。”
司空长风挑眉:“你想趁我拼命的时候自己溜?”
“怎么会。”
东君正色“我只是确认退路。”
“结果呢?”
“后门坐着一个老太太,在缝绣花鞋。”
我忍不住轻吸了一口气。司空长风挠头:“那还真是难办。”
言千岁右手持刀,左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再来。”
司空长风握紧长枪,声音低了下来:“我还有一招。最后一招。”
他偏头对白东君道:“这一招之后,他一定会死。但我,不一定能活。”
东君皱眉。
“若我活着,你就往门口跑,我带你冲出去。”
“那要是活不下来呢?”我忍不住开口。
司空长风看了我一眼,笑得很坦然:“那就一起死。”
东君沉默了一瞬,“几成把握?”
“一成。”
东君忍不住嗤了一声:“一成?你还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那你有更好的办法?”
东君一振衣袖:“我千里迢迢跑来开酒肆,也不是没准备!”
司空长风一愣:“你会武功?”
“呸。”
东君摇头“我要是会武功,还用跑出来?”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有点好笑,又有点难受。这人明明什么都不会,却总像是站在最前面。
“死吧。”
金口阎罗言千岁终于没有了耐心,再次开口。
阎王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
“不死。”
我袖口微动,浅浅顺势探出,冰冷的鳞片贴着手腕,我的声音轻得如风,却直入东君的耳中。
“表哥。”
东君的呼吸一滞,他下意识回头。
我看着他的眼睛,语气平静:“往左退三步。”
他怔了一下,没有问为什么,下一瞬,真的照我说的做了。
言千岁的刀锋猛地一偏,擦着他原本站立的位置劈下去,木屑炸开,桌案一分为二。
若他刚才没退——那一刀,正好落在心口。
司空长风猛地回头看我。
我没看他,而是抬眼,对上言千岁阴沉下来的目光。
“你会分心。”我说,“因为你发现——”
我微微抬起手,指尖轻轻一弹,一滴几乎看不见的透明液体落在地板上。
“你踩到东西了。”
言千岁的动作顿了一瞬,极短,但足以改变局势。
“毒?”他冷声问。
“不是毒。”
我纠正“是药,让人慢半拍的药。”
司空长风眼神骤凝,他终于明白,刚才那一刀——并不是他挡得住,而是对方慢了。
“丫头。”
言千岁盯着我“你是哪家的。”
“路过的。”
我答得很随意“顺便开酒肆。”
言千岁缓缓抬起,杀意不再掩饰。
司空长风长枪一震,正要再起势,我却已站到他与东君之间。
我能感觉到东君的呼吸在我身后微微一滞。
“别急。”
我低声道“这一下,不是你的。”
袖口微动,浅浅倏然窜出,青影一闪落在地上,昂起头,蛇信轻吐。
言千岁的瞳孔猛地一缩——养蛇的人,比单纯用毒的,更麻烦。
“不管你是谁,今日有得把命留下。”他冷声道。
我笑了一下,不是挑衅,更像确认:“那就回去告诉你们的人——东归酒肆他们动不得。”
“想动——”
我抬眼,目光越过他,仿佛已经看见更远处的影子,“记得付出点代价。”
夜风吹进酒肆,灯火轻晃,我知道,从这一刻开始,我已真正站进了江湖,而这一次,不是旁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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