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一笔意外稿费·全球金融停滞三小时
凌晨四点十七分,陈默被手机震动惊醒。
不是闹钟。是连续、密集的震动,像一只被困在枕头下的蜂。他迷迷糊糊地摸过手机,屏幕的光刺得他睁不开眼。未读信息:47条。
最上面一条是银行入账通知:
【中国银行】您尾号3471的账户于10月9日04:12存入人民币24,000.00元,余额24,217.33元。摘要:稿费结算。
陈默盯着那串数字,睡意瞬间蒸发。
两万四。
他猛地坐起身,动作太大,旁边的苏晚哼了一声,没醒。他屏住呼吸,手指颤抖着点开详情。转账方是一个陌生的机构代码,附言只有两个字:“《未命名》”。
《未命名》?他昨晚发送的那段三百字不到的、关于焦排骨和沉默的文字?
三百字,千字八百,应该是两百四。预付30%,是七十二块。就算全款,也才两百四。
这两万四是怎么算出来的?
陈默脑子里闪过无数种可能:诈骗洗钱?对方转错了?某种新型的庞氏骗局?他的第一反应是恐惧,一种面对不明巨款的、本能的不安。穷太久了,突然掉下来的馅饼,第一直觉是怀疑它有没有毒。
他退出短信,点开微信。未读消息爆炸了。
置顶的工作群里,凌晨三点四十五分,编辑发了条消息:“都醒醒!出大事了!”
下面跟着一连串链接和截图。
陈默点开其中一张截图。是国际财经新闻的快讯,时间凌晨三点三十分:
【紧急快讯】全球主要外汇交易市场出现无法解释的流动性冻结,美元/日元、欧元/美元等主要货币对报价停滞已持续三小时。初步排除技术故障,原因不明。黄金、原油等大宗商品电子盘交易同样陷入停滞。多国央行进入紧急状态。
另一张截图是国内财经APP的推送:“A股期指夜盘异常停摆,沪深交易所凌晨召开紧急会议。”
再往下翻,是各路群聊的疯狂讨论:
“有黑客攻击了全球金融系统?”
“世界末日金融版?”
“我靠我美股账户里的钱动不了了!”
“是不是要打仗了?”
陈默的心脏开始狂跳。凌晨三点半。他发送邮件是晚上九点半左右。金融停滞是从凌晨零点开始的?持续三小时……正好到凌晨三点半左右恢复?
一种冰冷、荒谬的直觉,顺着脊椎爬上来。
他想起昨晚胃部那阵剧痛。想起敲下那些字时,指尖奇异的触感。想起邮件里那句古怪的“副作用预警:叙事震颤(轻微)”。
不。不可能。
这太疯狂了。
他手指僵硬地往下划,在众多群消息中,看到一条来自大学同学、现在在某券商工作的老张的私信,时间凌晨四点零五分:
“陈默,你上次不是说在写金融相关的稿子吗?听到什么风声没?这次事情太邪门了,根本不是技术问题,更像是……规则层面的暂停。上面都疯了。”
规则层面的暂停。
陈默的呼吸变得急促。他退出微信,再次看向那条银行入账短信。两万四。这个数字在他脑子里旋转,和“全球金融停滞三小时”纠缠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眩晕的联结。
稿费……是因为这个吗?
因为我写了“我们就在这片嘈杂的、具体的贫穷里,沉默地吃完了晚餐”?因为我描述了那种被金钱扼住喉咙的、微观的窒息感?
所以,宏观的金钱流动……就真的停了?
“你干嘛呢?”苏晚含混的声音响起。她被他起身的动静彻底弄醒了,半撑起身子,眯着眼看他,“手机光好亮……几点了?”
陈默下意识地把手机屏幕按灭。“没事,你睡。”他的声音干涩。
但苏晚已经清醒了几分。她睡眠很浅,尤其是经济压力大的时候。“是不是编辑催稿?”她伸手要去开台灯。
“不是。”陈默按住她的手。她的手有点凉。黑暗中,他看不清她的表情,但能感觉到她的警觉。
“那是什么?”苏晚抽回手,自己打开了床头灯。暖黄的光晕撕开黑暗,照亮陈默苍白汗湿的脸。“你脸色怎么这么差?胃又疼了?”
陈默张了张嘴。两万四。全球金融停滞。胃痛。手指的异样感。这一切碎片在他脑子里冲撞,无法拼凑成一个能说出口的、正常的故事。
“我……”他喉结滚动了一下,“那稿子……稿费到了。”
苏晚眼睛亮了一下,但随即被谨慎取代。“多少?不是说千字八百吗?你写了多少?”
陈默把手机递给她,亮起的屏幕上,那条入账通知无比清晰。
苏晚接过,盯着看了足足十秒钟。她的嘴唇微微张开,然后抿紧。眉头又皱了起来,但这次不是计算,是纯粹的困惑和警惕。
“两万四?”她抬起头,眼神锐利,“你写了三万字?一晚上?”
“没有。”陈默摇头,声音发虚,“就……三百字左右。”
“三百字,两千四都多。”苏晚的语调变得急促,“陈默,这钱不对。对方是什么人?你查了吗?会不会是……”
“我知道不对。”陈默打断她,深吸一口气,“但钱已经到账了。而且……而且刚才群里说,全球金融市场,停了三个小时。”
他把手机拿回来,翻出那些截图,递给苏晚。
苏晚迅速划动着屏幕,财经新闻的标题、群里的恐慌言论、老张那条私信……她的脸色也渐渐白了。她是图书馆管理员,对信息有天然的梳理能力。她看东西很快,抓重点更快。
当她再次抬头时,眼神里只剩下震惊和一种接近恐惧的清明。
“你什么时候发的邮件?”她问,声音很轻。
“昨晚九点半左右。”
“金融停滞是从零点开始。”
“对。”
“持续到三点半左右。”
“对。”
“你的稿费是四点十二分到的。”苏晚的声音绷紧了,“两万四。三百字。千字八百的百倍。”
房间里只剩下两人压抑的呼吸声。床头灯的暖光,此刻照得人无所遁形。
“你觉得……”苏晚舔了舔有些干的嘴唇,“这之间有联系?”
“我不知道。”陈默诚实地说,双手插进头发里,“这太扯了。写几个字,能让全球金融市场瘫痪?那我不成神了?”
“神不会为两百块钱的花呗发愁。”苏晚冷冷地说,但这话更像是在说服她自己。她掀开被子下床,“你把邮件,你写的东西,全部给我看。”
陈默没有阻止。他打开电脑,调出邮件和那个文档。苏晚拉过椅子坐在他旁边,身体微微前倾,仔细阅读那短短几百字。
她看得很慢,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读。读完一遍,又读了一遍。
“就是我们的生活。”她低声说,听不出情绪,“一字不差。”
“对。”
“所以,如果你写的是真的,”苏晚转过头,直视陈默的眼睛,“如果你写的‘具体的贫穷’能让钱停止流动……那意味着什么?”
陈默答不上来。巨大的荒诞感攫住了他。
苏晚却似乎想到了什么,她拿过陈默的手机,打开计算器,快速按着:“两万四,除以三百字,千字八万。八万……如果按时间算,全球金融市场停滞三小时,造成的损失……可能是万亿级别。这根本不成比例。”
“也许……稿费不是按损失算的。”陈默喃喃道,那个冰冷的直觉越来越清晰,“也许,是按‘影响’算的。或者……按‘代价’。”
“代价?”苏晚捕捉到了这个词。
陈默指了指自己的胃:“昨晚写完,我这里疼得像被捅了一刀。邮件里说,有‘副作用预警’,叫‘叙事震颤’。”
苏晚的表情僵住了。她看着陈默,又看看屏幕上那些平静却充满压抑力量的文字,再看看那条巨额入账通知。碎片开始拼凑,指向一个她完全无法理解,却又无法否认的方向。
就在这时,陈默的手机响了。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两人对视一眼,陈默迟疑了一下,接通,按下免提。
“陈默先生?”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平稳,略带疲惫,有一种公事公办的穿透力。
“我是。您哪位?”
“我姓陆。我们注意到,今天凌晨,有一笔异常稿费汇入您的账户,与一起全球范围内的异常事件时间点高度重合。”对方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像是在陈述天气预报,“我们需要和您谈谈。关于您昨晚发送的那篇稿件,以及……您可能尚未完全理解的‘能力’。”
陈默的血液似乎凝固了。
苏晚的手,无声地抓住了他的胳膊,指甲掐进他的皮肤里。
电话那头的人顿了顿,补充道:
“请不要紧张,我们不是执法部门。我们是‘修订局’。专门处理……类似您这样的情况。一小时后,会有同事去您家楼下接您。请配合。另外,建议您暂时不要尝试再次进行任何‘创作’。为了您自己,也为了您身边的人。”
电话挂断。
忙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窗外的天空,正从最深的墨蓝,一点点褪成灰白。城市即将苏醒,早班公交车开始发动,送奶工的车铃在远处叮当作响。
一切如常。
除了这个小小的、堆满旧书和账单的房间里,两个紧紧靠在一起的人,和他们世界里刚刚被撕开的那道、深不见底的裂缝。
陈默低头,看着自己昨天敲下那些字的手指。指尖,传来一阵细微的、持续的麻痹感。
像有什么东西,正在里面生根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