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的菜摊

转校后的第一个周末，赵钰就与楚思琪，在晨雾未散的早市上，有了一次不期而遇。

那天赵钰起了个大早，被妈妈硬拽着去家附近的早市买新鲜蔬菜。初秋的清晨还带着凉意，薄雾缠在路边的梧桐树上，早市里人声鼎沸，叫卖声、讨价还价声混着蔬菜的清香气，热闹得很。赵钰缩着脖子跟在妈妈身后，百无聊赖地东张西望，直到目光被街角一个小小的菜摊吸引。

菜摊摆在一棵老槐树下，摊子不大，只摆着几捆水灵的青菜、一把小葱和半篮刚摘的毛豆。摊主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奶奶，正坐在小马扎上捶着腰，而在她身边，一个瘦小的身影正蹲在地上，麻利地给青菜捆着稻草绳。

那身影穿着一件洗得褪了色的碎花衬衫，袖口挽得高高的，露出纤细却带着薄茧的胳膊。她低着头，额角的碎发被汗水打湿，黏在苍白的脸颊上，阳光透过槐树叶的缝隙落在她身上，勾勒出单薄的轮廓。

赵钰的脚步顿住了。

那是楚思琪。

她从没见过在学校里怯懦得像只兔子的楚思琪，会有这样的模样——她的动作熟练又利落，拿起一把青菜，扯过稻草绳，三两下就捆得整整齐齐，再抬头递给面前的顾客时，声音清亮，带着几分真诚的软糯：“阿姨，这菜是今早刚摘的，嫩得很，炒着吃或者做汤都鲜。”

顾客付了钱，楚思琪接过零钱，小心翼翼地放进腰间挂着的小布包里，又低头去整理摊子里的菜，嘴角还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

赵钰站在不远处，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她终于明白，楚思琪为什么总是上课犯困，为什么午饭永远是一个冷硬的馒头，为什么她的指尖带着薄茧，为什么她的书包上沾着泥渍——那些藏在她怯懦背后的，是沉甸甸的生活。

妈妈推了推赵钰的胳膊：“发什么呆？走啊，去前面买青菜。”

赵钰却挣脱了妈妈的手，径直走到楚思琪的菜摊前。楚思琪听到脚步声抬起头，看到是赵钰的那一刻，眼睛瞬间睁大，手里的稻草绳“啪嗒”一声掉在地上，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慌乱和窘迫。她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手忙脚乱地想把挽起的袖子放下来，遮住胳膊上的薄茧。

“我……我买两把青菜。”赵钰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分，她刻意避开楚思琪慌乱的眼神，蹲下身拿起两把最嫩的青菜，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

楚思琪的脸涨得通红，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慌忙摇着头，伸手就要把青菜往赵钰手里塞：“不、不要钱……”

“那怎么行。”赵钰掏出十块钱，轻轻放在楚思琪的小布包里，指尖碰到布包粗糙的布料，“做生意哪有不收钱的道理。”

说完，她拿着青菜，对旁边的老奶奶笑了笑，转身就走了。

走出好远，赵钰才回头看了一眼。楚思琪还蹲在菜摊前，低着头，肩膀微微发颤，不知道是在哭，还是在整理菜摊。

那天回家的路上，赵钰手里的青菜还带着露水的凉意，她的心里却乱糟糟的，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她第一次觉得，那个坐在教室角落里，总是低着头的瘦小女生，身上藏着她从未见过的坚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