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风还裹着盛夏残留的燥热，吹得云陵中学门口的香樟树叶子沙沙作响，也吹得楚思琪的指尖泛起一层薄汗。她攥着洗得发白的帆布书包带，书包边角磨出了毛茸茸的边，针脚歪歪扭扭的——那是奶奶熬夜缝补的。里面装着泛黄的旧课本，还有一个温热的、裹在两层油纸里的玉米，颗粒饱满，是奶奶今早四点摸黑去批发市场进货时，特意从筐底翻出来的，也是她今天唯一的口粮。
班主任李老师领着她走进高二（3）班的教室时，上课铃刚响过一半，全班同学的目光齐刷刷投过来，像一束束细碎却灼人的光，让楚思琪瞬间绷紧了脊背，头埋得更低，额前枯黄的碎发黏在汗湿的额角，遮住了那双总是盛满怯懦的眼睛。她的呼吸变得小心翼翼，脚步发飘，仿佛踩在棉花上。
“同学们安静一下，这是我们班新来的转学生，楚思琪，大家欢迎一下。”李老师的声音温和，却没能驱散楚思琪心里的胆怯。她抿着干裂起皮的嘴唇，想说一句“大家好”，喉咙却像被粗砂纸磨过般发紧，只发出细若蚊蚋的气音，手指紧张地绞着书包带，指节泛出青白的颜色。
教室里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夹杂着几声不大不小的议论——“她的校服怎么洗得发白了，袖口还卷边”“看她那样子，胆子好小”。楚思琪的耳朵瞬间红透，肩膀微微发颤，像是受惊的小鹿，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李老师看她紧张，便指着教室靠窗的最后一个空位：“思琪，你就先坐那里吧，同桌是赵钰同学。”
楚思琪顺着老师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个空位旁，坐着一个穿着限量款潮牌卫衣、扎着高马尾的女生。女生手腕上戴着最新款的运动手环，指尖转着一支刻着精致花纹的钢笔，阳光落在她白皙的手腕上，晃得人睁不开眼。她眉眼间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张扬，周身的气质和楚思琪截然不同——那是被蜜糖和宠爱包裹着长大的模样，是楚思琪在梦里都不敢触碰的世界。
她低着头，小步小步地挪到空位旁，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生怕碰到同桌的东西。路过课桌时，不小心带起一阵风，吹掉了赵钰放在桌角的书签。那是一枚镶着碎钻的银杏书签，是赵钰生日时舅舅从国外带回来的礼物，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楚思琪吓得浑身一僵，连忙弯腰去捡，指尖慌乱中碰到赵钰的手背。那手背白皙温热，和她常年干粗活、布满薄茧的手截然不同，让她像触电般缩回手，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把书签轻轻放在赵钰桌角，头埋得更低，几乎要贴到胸口，等着对方的责备。
赵钰挑了挑眉，放下转得飞起的钢笔，打量着身边这个瘦小的女生——洗得发白的校服袖口卷了边，磨破边角的书包上还沾着几点洗不掉的泥渍，露出的脚踝纤细得可怜，穿着一双旧布鞋，鞋尖还破了个小洞。还有那双总是躲闪的眼睛，盛满了怯懦，像一只刚被人捡到的流浪兔。长这么大，赵钰身边围绕的不是和她一样家境优渥、性格张扬的朋友，就是刻意讨好她的人，从未见过这样胆小自卑的女生，一时间竟生出几分新奇。她没有责备，只是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没事。”
那一声“没事”让楚思琪松了口气，却还是不敢抬头看她，小心翼翼地拉开椅子坐下，尽量往窗边靠，把自己缩在角落，仿佛这样就能隔绝所有目光。整节课，她都紧绷着神经，不敢抬头看黑板，也不敢看身边的赵钰，只盯着自己破旧的课本，耳朵却时刻留意着周围的动静，生怕自己翻书的声音太大，惹别人不高兴。
赵钰却没心思听课，时不时用余光瞥向身边的楚思琪。她发现这个转学生真的很安静，安静到仿佛不存在——上课从不主动发言，老师提问时，哪怕是“这道题的公式是什么”这样简单的问题，她也会吓得浑身发抖，声音细得像蚊子叫；下课的时候，别的同学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明星、聊穿搭，她却始终坐在座位上，要么低着头用橡皮擦掉课本上的污渍，要么偷偷看着窗外，眼神里带着几分茫然和怯懦，从不和别人搭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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