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年，学武。
太平公主请了三位师傅，教了她大半年。秦师傅刀法刚猛，赵师傅枪术刁钻，柳师傅剑招轻灵。她学得苦，手上磨出茧，身上磕出淤青，进步也快。
她记得公主当时说：“我不需要你上阵杀敌，但至少，有人要掐你脖子时，知道往哪儿捅刀子最疼。”
三位师傅，三种风格，苏锦都认真学。她知道自己在这个时代，越强越有价值。那些奇思妙想——制肥皂、蒸烈酒、配火药——公主默许她偷偷搞，虽然常失败弄一脸灰。
这是公主的态度——她要的不是只会作诗的才女，而是能文能武、有胆有识的帮手。
“这丫头，是习武的料。”秦师傅有一次对太平公主说，“可惜是女娃，不然……”
太平公主只是笑了笑。
而苏锦不知道，她学的，远不止这些。
每天晚上睡着后，当身体累到极点，意识沉入黑暗，那片白雾就会准时出现。
雾里有个人影，看不清脸，只能听见声音，远远的，飘忽的。
“今天学束衣剑。”
人影抬手，雾气翻涌，凝成一柄剑。剑身细长，柔软得像带子，在雾里泛着月光似的色泽。
“这叫‘束衣剑’，用特殊的铁打的，软的时候能绕手指，硬的时候能断金子。平时藏在腰上像腰带，拿出来就像闪电，让人防不胜防。”
苏锦接过剑。剑很轻，几乎没重量，拿在手里却有血脉相连的感觉。她跟着人影学刺、削、撩、点、抹、挑、截、崩。动作很慢，每一招都拆成无数细节，怎么用力，什么角度，怎么呼吸，都讲得清清楚楚。
那不是人间的剑法。或者说，不光是剑法。那是一种“道”，一种对力量、速度、身体极致控制的领悟。
“这是梦吗？”有一次苏锦忍不住问。
“是，也不是。”人影的声音没什么情绪，“白天学的是形，晚上学的是神。形是身体，神是魂魄。形神都具备了，才算真的成了。你那三个师傅，教的是人间的‘形’；我教你的，是超越人间的‘神’。”
于是苏锦白天跟着三个师傅苦练“形”，晚上在梦里学“神”。梦里的时间很奇怪，有时一晚上像过了三年，有时一眨眼就过去了。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梦中学的，醒来身体也记得——手掌会长茧，肌肉会酸，招式像练了千百遍一样熟。
有一次练剑，柳师傅盯着她的手腕看了很久，忽然说：“你这招‘流云逐月’，起手跟我教的不太一样。”
苏锦心里一跳。那招是梦里学的。
“怎么不一样？”她努力镇定。
“更圆融，更自然，好像……已经练了十年。”柳师傅眼神复杂，“你怎么做到的？”
苏锦只能说：“晚上睡不着，自己在屋里瞎琢磨。”
柳师傅没再问，但之后看她的眼神多了几分探究，几分了然，还有几分……敬畏？
除了剑法，梦里还教别的——轻功，暗器，内功运行的方法，甚至奇门遁甲、医毒药理的基础。那些东西，师傅们不教，书上也没有。苏锦不敢告诉任何人，只能半夜在房间里偷偷练。
有一次，她练内功，试着引导那股暖流（梦里叫“真气”）冲手少阴心经。不知是太急还是方法错了，真气突然乱窜。她闷哼一声，一掌拍在旁边黄花梨木桌子上。
“咔嚓”一声轻响。
苏锦睁开眼，一身冷汗。低头一看，那张厚实的桌面，在她手掌按的地方，裂开了七八道细密的缝，像蜘蛛网。
她吓坏了。这绝不该是白天练功能做到的。第二天一早，她就去找太平公主请罪。
太平公主正在吃早饭，听了放下筷子，走到桌前，伸手摸了摸那些裂缝。裂缝很深，几乎裂穿了桌面。
“一张桌子而已，坏了就坏了。”太平公主抬头看着苏锦，眼里有惊讶，有思索，还有一点几乎看不出的欣慰，“倒是你……功夫长进了。”
苏锦低着头，绞着衣角：“锦娘不是故意的，昨晚练功，一时没控制好……”
“我知道。”太平公主走过来，拍拍她的肩——这个动作很随意，却让苏锦鼻子一酸。“锦娘，你记住，在这世上，女人想活出个人样，光有才学不够，还得有保护自己的本事。你这身功夫，好好练，将来……总有用得着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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