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员麻利地结算好账目,将包装精致的礼帽递给乔治安娜,两人道过谢,转身便准备推门离开。然而就在此时,斜侧方一位稍显瘦弱的年轻女子忽然踉跄着迈出几步,直直向着她们的方向倾倒而来,口中慌乱地喊着:“哦,抱……抱……!”
可惜道歉的话语尚未说完,她便像是骤然失去了所有支撑,身体一软,直挺挺地朝着地面摔去——那落点,恰好就在安妮与乔治安娜脚边半步之遥。
乔治安娜惊得低呼一声,下意识便要伸手去扶,却被安妮眼疾手快地一把拉住手腕,同时侧身旋步,将她带向一旁的柜台边。两人的动作快得像一阵风,连带着裙摆都只漾起一道浅浅的弧度,便稳稳避开了即将被牵连的区域。
店家与其他客人甚至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只听“嘭”的一声闷响,那位女子重重摔落在地,裙摆沾了灰尘,发髻也散乱开来,一张苍白的脸上瞬间涌上委屈的红晕,眼眶泛红,泫然欲泣地抬眼看向周围,一副惹人怜惜的模样。
一时间,店内众人的目光纷纷集中过来,有好奇,有同情,也有几丝审视——任谁都看得出,这女子摔倒的位置太过刻意,偏偏又被两位小姐精准避开,倒显得有些耐人寻味。
“乔治安娜,我们走吧。”安妮连眼角的余光都未曾分给地上的人,声音平静无波,伸手推开店门,拉着尚有些惊魂未定的表妹便往外走。她太熟悉这种伎俩了,上辈子见多了借着“意外”攀附搭讪的戏码,这女子的姿态看似狼狈,眼底却藏着一丝算计,显然醉翁之意不在酒。
店家张了张嘴,似是想说些什么,却被安妮清冷的眼神一扫,终究还是把话咽了回去。乔治安娜虽满心疑惑,却本能地信任表姐,强压下回头看一眼的念头,目光再也不在地上那“可怜”的姑娘身上停留,亦步亦趋地紧跟着安妮走出了店铺。
几乎是同一时间,方才站在结账处的那位年轻男子也抬脚迈步,与她们前后脚走出了店门,他依旧一言不发,只是路过摔倒的女子时,脚步微微顿了顿,随即又恢复了沉稳的步调,很快便消失在街角。
“刚才是怎么了,安妮,安娜你们没有出什么事儿吧!”两人刚登上马车,达西便立刻俯身询问,语气里满是关切。他守在店外,恰好将店内的一幕看得清楚——那女子突然摔倒的刻意,以及安妮拉着乔治安娜躲避的敏捷,都让他心头一紧,目光仍不由自主地望向不远处的店铺门口,似乎想看看后续。
乔治安娜坐在软垫上,拍着胸口平复着心跳,摇摇头道:“我没事的表哥,幸好安妮拉了我一把,不然……”她想起那声闷响,仍心有余悸。
对啊,安妮姐,刚才那位小姐……”乔治安娜扒着马车窗边,回头望了眼渐渐远去的乔瑞斯小店,心里的疑惑仍未散去。
“虽然但是,安娜,那位并不是‘小姐’。”安妮指尖轻轻敲着膝盖,眼底闪过一丝了然,“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她’应该是店长先生的侄子,或者亲戚一类的吧?”
她靠在软垫上,慢慢梳理着思路:“你没注意吗?那人和店长先生有着同样方而厚的耳垂,这是血缘里藏不住的特征;还有他身上的衣服,针脚走线的方式和店长今日穿的马甲如出一辙,甚至内衬的亚麻布料,都是同一种织法——显然出自同一个裁缝之手。”
安妮摸着下巴若有所思,补充道:“至于亲儿子的可能性不大,这家店开在伦敦的富人区,看装潢和口碑,显然经营了不少年头,若是店长的亲儿子,早该是店里的熟面孔,何必扮成女子做这种碰瓷的勾当?会被驱使着干这种‘梁上君子’都不屑的事,多半是沾亲带故的穷亲戚,被店长临时支使罢了。”
达西坐在对面,端着茶杯的手猛地一顿,茶水险些晃出来,他瞪大了眼睛,满眼的难以置信:“???”
乔治安娜更是直接惊呼出声,小脸满是震惊:“!!!男………男子?”
思及方才那个身材纤细、穿着女装、摔倒时还泫然欲泣的“白衣少女”,这位素来沉稳的达西先生,显然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嘴角的肌肉都忍不住抽了抽,仿佛三观受到了冲击。
“是啊!”安妮只当没瞧见这位表哥脸上近乎崩裂的古怪表情,笑眯眯地点头,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毕竟你们也知道,我前段时间养病时,闲来无事翻了不少医学书籍,对人体骨骼、生理特征这些东西格外感兴趣。”她轻描淡写地解释,“男子的肩宽、骨节粗细,哪怕裹了女装也藏不住,更何况他喉结那里虽然用丝巾遮了,说话时还是会有细微的凸起——这些细节,骗骗旁人或许可以,瞒不过我。”
达西:“!!!”
哦,上帝啊!他这位表妹不仅心思敏锐,居然还研究起了人体骨骼?这实在超出了他对贵族少女的认知,一时间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所以从一开始,表姐你就已经发现了那个人不对,所以才能在对方撞过来之前,及时把我拉开!”乔治安娜终于反应过来,眼睛愈发亮了起来,满眼都是崇拜,抓着安妮的胳膊晃了晃,“安妮姐你也太厉害了!我刚才完全没看出来,还以为他真的是个可怜的小姐呢!”
“不过是多留了点心罢了。”安妮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心里却暗自庆幸——上辈子看了那么多刑侦纪录片,这点识人辨人的本事还是有的,不然今天说不定真要被缠上。
“等等,安妮,这么说的话,那位店长其实……”达西终于回过神,想起自己刚才还对摔倒的“少女”生出过一丝同情,此刻只觉得荒谬又恼怒,眉头紧紧皱起,“他明知自家亲戚在装神弄鬼,却放任不管,甚至可能是默许了这种行为?简直太失礼了!”
堂堂高档配饰店的店主,居然纵容亲戚用这种卑劣手段碰瓷客人,传出去简直是笑柄,也难怪达西会觉得恼怒——这不仅是欺骗,更是对贵族的冒犯。
“多半是这样。”安妮耸耸肩,语气淡然,“或许是想讹点钱财,或许是觉得我们看着好欺负,想攀点关系,不过这些都与我们无关了。”
她抬手撩开窗帘,看向窗外渐渐清晰的内瑟菲尔德庄园轮廓,转移了话题:“别让这些糟心事影响了心情,你看,内瑟菲尔德庄园到了,今晚的舞会才是重头戏。”
达西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果然见灯火通明的庄园已近在眼前,悠扬的舞曲声隔着老远都能听见。他压下心里的恼怒,点了点头,只是看向安妮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复杂——这位表妹,远比他想象的要聪慧、冷静得多,甚至带着几分超乎年龄的通透。
乔治安娜早已被窗外的热闹吸引,兴奋地整理着自己的礼帽:“哇,好多马车!安妮姐,我们快进去吧,我已经迫不及待想看看舞会的样子了!”
安妮笑着应下,马车缓缓停稳,车夫恭敬地打开车门。达西率先下车,转身扶着乔治安娜下来,又绅士地伸出手,扶安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