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比上午更烈,透过窗户斜斜地切进教室,在课桌上投下明晃晃的光斑。粉笔灰在光柱里浮沉,像一群不肯安分的白色飞蛾。
于南洋是被数学老师的粉笔头砸醒的。
硬邦邦的粉笔头擦着他的耳廓飞过去,“啪”地砸在黑板上,留下一道白痕。他猛地睁开眼,眼底还带着刚睡醒的惺忪,周身的戾气却瞬间漫了上来。
“于南洋同学,”数学老师推了推眼镜,语气里带着几分隐忍的不悦,“这道函数题的解法,你来讲讲?”
全班的目光又一次聚焦过来,和早上他进门时的目光如出一辙,好奇里掺着看热闹的意味。于南洋坐直身子,眼神扫过黑板上密密麻麻的公式,眉头皱都没皱,只懒洋洋地吐出三个字:“我不会。”
教室里响起一阵压抑的窃笑。数学老师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刚想说什么,却听见旁边传来一个清细的声音。
“老师,我……我可以试试。”
是咸远。
他微微站起身,黑框眼镜滑到了鼻尖,露出透着认真的眼睛。他走到黑板前,拿起粉笔,指尖微微发颤,却落笔流畅,将解题步骤一步步写了出来。字迹清秀,步骤清晰,和他本人的模样一样,带着一股子干净的规整。
于南洋看着他的背影,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发出“哒哒”的声响。阳光落在咸远的后颈上,那里的皮肤白得近乎透明,看得他心里莫名又窜起一股火。
咸远讲完题,小声说了句“谢谢老师”,便低着头快步走回座位。路过于南洋身边时,他脚步顿了顿,似乎想避开,却又不敢太明显,只能绷紧了脊背,像只受惊的小兔子。
于南洋偏头,目光凉凉地落在他沾了粉笔灰的手背上,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装模作样。”
声音不大,却刚好能让咸远听见。咸远的脚步猛地一顿,攥紧了手,指节泛白,却没敢回头,只是加快速度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整个下午的课,于南洋没再睡觉,却也没听课。他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地飘向隔壁桌的咸远。看他认真记笔记的样子,看他被老师提问时紧张得泛红的耳根,看他小心翼翼地将课本叠得整整齐齐的小动作。
越看,心里的烦躁就越甚。
他总觉得,咸远这副软乎乎、乖顺顺的样子,像一根细刺,扎在他的心上。尤其是想到父亲提起咸远时那温和的语气,他就恨不得在那张干净的脸上,留下点什么痕迹。
放学铃响的时候,咸远几乎是立刻就收拾好了书包。他似乎是怕了于南洋,想趁着人多赶紧溜走。
可于南洋早就盯上了他。
咸远刚走出教室门,于南洋就拎着自己的书包跟了上去。他脚步不快,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引得路过的同学纷纷侧目,却没人敢多嘴。
咸远感觉到身后的脚步声,脚步越来越快,几乎是小跑着冲出了教学楼。
校门口人来人往,家长的电动车铃声、同学的说笑声混在一起,嘈杂得很。咸远攥着书包带,正想往公交车站的方向跑,手腕却突然被人攥住了。
熟悉的力道,熟悉的压迫感。
他回过头,撞进于南洋那双带着戾气的眼睛里。
于南洋的指尖用力,捏得咸远的手腕生疼。他瞥了一眼咸远书包上挂着的小挂件——一只白色的兔子玩偶,耳朵都被磨得起了毛。
“跑什么?”于南洋的声音里带着戏谑,眼神却冷得像冰,“怕我吃了你?”
咸远挣扎着想要甩开于南洋的手“我……我要回家了。”
“回家?”于南洋冷笑一声,目光扫过不远处的公交车站,突然松开了手,却挡在了咸远的面前,“别急。陪我去个地方。”
咸远看着他,眼里满是慌乱和不解。
于南洋没理会他的目光,转身往校门口的小巷子里走,走了几步,见咸远没跟上来,便回头,眼神里带着威胁:“不去?”
咸远的嘴唇抿成了一条苍白的线。他看着于南洋的背影,又看了看远处渐渐驶近的公交车,最终还是咬了咬牙,慢吞吞地跟了上去。
巷子口的夕阳正慢慢沉下去,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一个桀骜张扬,一个怯懦单薄,像两条永远不会相交的线,却偏偏被命运,强行拧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