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像是打开了李招娣心里的闸门。这些年积攒的委屈、痛苦、无助，一下子全都涌了上来。她咬着嘴唇，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可那滚烫的泪珠，还是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接一颗地砸在了手背上。

　　她不说话，只是哭。压抑了五年的哭声，断断续续地从喉咙里挤出来，像一只受伤的小兽，听得人心头发酸。

　　老婆婆没有劝她，只是静静地陪着她，等她哭够了，才拿出一块手帕，温柔地替她擦去脸上的泪水。“孩子，要是你不想待在这里，跟我走好不好？”

　　李招娣愣住了，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老婆婆，眼神里满是不敢置信。走？去哪里？她可以离开这个家吗？

　　“我叫白婆婆。”老婆婆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我可以带你去一个地方，那里没有打骂，没有干不完的农活，有好吃的，有暖和的衣服，还有人教你读书写字。”

　　读书写字？

　　李招娣的眼睛亮了起来。她曾经偷偷趴在私塾的窗户上，看过里面的孩子跟着先生念书，那些方块字，像一个个神奇的符号，吸引着她。她多想也能坐在里面，捧着一本书，跟着先生念“人之初，性本善”。

　　可是她知道，那是奢望。李氏说，女孩子家，读什么书，不如多干点活，将来嫁个好人家，换点彩礼钱。

　　“真的吗？”李招娣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充满了期待。

　　“当然是真的。”白婆婆点了点头，嘴角的笑意温柔得能化开冰雪，“不过，我得先去跟你的家人说一声。”

　　李招娣的脸色瞬间又白了下来。她想起了李氏，想起了她那张凶神恶煞的脸。她摇着头，抓住白婆婆的衣角，急声道：“婆婆，你别去！我奶奶不会同意的！她会打你的！”

　　白婆婆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抚道：“别怕，婆婆有办法。”

　　拗不过白婆婆，李招娣只能带着她，朝着山下的村子走去。一路上，她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脚步也越来越慢，仿佛脚下绑了千斤重的石头。

　　走到白家的土坯房门口时，李招娣停住了脚步，不敢再往前走。白婆婆看了看她，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然后抬脚，走进了院子。

　　李氏正坐在门槛上，眯着眼睛晒太阳，听到脚步声，不耐烦地睁开眼，看到白婆婆，皱起了眉头：“你是谁？来我家干什么？”

　　白婆婆没有理会她的不友善，只是微微一笑，语气平和地说：“老人家，我是来跟你商量个事的。我想带走那个叫招娣的孩子，你开个价吧。”

　　“带走？”李氏先是一愣，随即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猛地站起身，指着白婆婆的鼻子骂道，“你是不是疯了？这丧门星克死了她娘，就是个赔钱货，你带走她干什么？”

　　“我喜欢这孩子，想收养她。”白婆婆依旧笑得温和，从袖袋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放在了石桌上。钱袋打开，里面的银子白花花的，晃得李氏的眼睛都直了。

　　李氏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银子。她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钱袋，喉咙动了动，脸上的凶相，瞬间变成了谄媚的笑：“老神仙，您……您说的是真的？您真的要带走这个丫头片子？”

　　“自然是真的。”白婆婆点了点头，“这些银子，够你给你儿子娶个媳妇，再生个大胖小子了。”

　　“够！够！太够了！”李氏的嘴巴咧到了耳根，一把抓起钱袋，掂了掂分量，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她转头看向躲在门口的李招娣，眼神里没有丝毫的不舍，只有一种甩掉包袱的轻松，“死丫头！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过来谢谢老神仙！”

　　李招娣看着李氏那副见钱眼开的嘴脸，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疼得厉害。她以为，李氏至少会犹豫一下，至少会有一丝丝的不舍，可她错了。在李氏的眼里，她从来都不是一个孙女，只是一个累赘，一个可以换钱的物件。

　　李老三从屋里走了出来，看到石桌上的银子，又看了看李招娣，嘴唇翕动了几下，想说什么，可在李氏的瞪视下，终究还是低下了头，一言不发。

　　李招娣的心，彻底冷了。

　　她默默地走到白婆婆身边，伸出小手，紧紧地抓住了白婆婆的衣角。

　　白婆婆对着李氏点了点头，然后牵着李招娣的手，转身走出了院子。

　　李氏拿着钱袋，笑得合不拢嘴，连一句挽留的话都没有。

　　走出夕霞村的时候，李招娣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座土坯房，那棵老槐树，还有那个充满了打骂和冷漠的家，在她的视线里，渐渐模糊。她的眼泪，终于再次掉了下来，可这一次，不是因为委屈，而是因为解脱。

　　“婆婆，我们要去哪里？”李招娣抬起头，看着白婆婆，泪眼婆娑地问。

　　白婆婆停下脚步，蹲下身，替她擦去脸上的泪水，眼神温柔而郑重：“孩子，我们要去一个叫玄府的地方。”

　　“玄府？”李招娣歪着小脑袋，一脸的疑惑。她从来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嗯。”白婆婆点了点头，伸手拂开她额前的碎发，“玄府是一个很特别的地方，那里有很多有趣的人，很多神奇的事。从今天起，你不用再叫李招娣了。”

　　“那我叫什么？”李招娣的眼睛里，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白婆婆看着她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仿佛看到了多年前的故人。她轻轻抚摸着李招娣的头顶，一字一句地说：“从今天起，你叫白梧。梧桐的梧。”

　　“白梧……”李招娣轻轻念着这个名字，嘴角缓缓扬起，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阳光洒在她的脸上，驱散了她眉宇间的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