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 D-17 弃子宿舍时，离凌晨换岗还有一段时间。走廊里死寂一片，只有远处管道偶尔传来的滴水声。林默抱着灰影，如同最黯淡的影子，从垃圾处理通道的缺口钻回，悄无声息地溜回自己的铺位。
将灰影塞进床铺最里侧，用几件破衣服草草掩住，只留一点缝隙透气。小东西似乎因为吸收了足够的能量，再加上初生与激烈变异的消耗，一挨到相对安全的环境，立刻蜷缩起来，发出细微的、几乎听不见的呼噜声，陷入了深沉的睡眠。那毛茸茸的一团，看起来和任何无害的、生命力顽强的废土小动物没什么两样。
林默这才松了口气，靠坐在冰冷的墙角，浑身的伤痛和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地下室的惊心动魄、世界规则的冰冷注视、还有灰影那匪夷所思的转变，都让他的精神紧绷到了极限。此刻松懈下来，才感到太阳穴突突直跳，每一处擦伤淤青都在火辣辣地抗议。
但他不敢完全睡去。天快亮了，必须在天亮前处理好身上的痕迹，编好失踪几个小时的借口——虽然弃子失踪几小时根本不会有人在意，但小心驶得万年船。
他挣扎着起身，用那点少得可怜的存水，小心擦拭脸上和手上的污渍与细微伤口，尽量让它们看起来只是日常劳作的新伤。破旧的工装沾满了灰尘和在地下室蹭到的、难以洗净的暗色污迹，他只能用力拍打，让它们看起来“正常”的脏。做完这一切，窗外的天色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基地外围能量塔的嗡鸣声调开始变化，标志着新一天的开始。
弃子们的一天，从刺耳的、毫无韵律可言的集合铃开始。
林默将灰影小心地藏在衣服堆深处，用精神链接传递了一个“安静待着”的意念。灰影在沉睡中似乎也接收到了，小身子动了动，蜷缩得更紧。他这才拖着依旧酸痛的身体，跟随其他同样睡眼惺忪、表情麻木的弃子，涌向宿舍区中央那个满是尘土的小广场。
负责外环弃子管理的，是一个名叫赵奎的疤脸中年男人。他曾经也是个正式御使，据说灵兽在一次任务中重伤残疾后，他自己也受了牵连，被贬到外环管事，性格也因此变得越发刻薄暴戾。
赵奎背着手，站在一个生锈的铁皮箱子上，阴鸷的目光扫过底下黑压压、衣衫褴褛的人群，像在看一堆亟待处理的垃圾。
“都给我听清楚了！”他的声音沙哑刺耳，“今天内环仓库那边需要清理一批受潮的旧兽粮，还有东面三号排污渠又堵了，需要人去疏通。老规矩，抽签！”
几个膀大腰圆的守卫抬出两个脏兮兮的木桶，里面装着写有不同劳役编号的木牌。弃子们沉默地上前，伸手进去摸索，取出属于自己的“命运”。抽到清理兽粮的，算是轻松活，至少不用直接接触高污染环境。抽到疏通排污渠的，则意味着要在恶臭熏天、可能含有毒物质和变异虫豸的污秽中劳作一整天，染病甚至意外身亡的概率都大大增加。
林默排着队，心中祈祷着能抽到轻松点的活。他需要时间恢复，更需要时间和机会，去了解、去测试灰影的能力，以及思考下一步该怎么走。在弃子之中，他必须保持最低调，不引起任何额外的注意。
他的手伸进木桶，指尖触碰到冰凉粗糙的木牌，抓了一个出来。
翻过来，上面用红漆歪歪扭扭地写着一个数字：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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