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彻底笼罩了小院，虫鸣声此起彼伏。
那句“欠着你”和“若我能想起来，一定赔你”在青芜心头盘旋不去，像一张无形的网，让她有些透不过气。
她需要做点什么来打破这令人心慌的暧昧，重新夺回掌控感——或者说，是自以为的掌控感。
“谁要你赔糖了……”她低声嘟囔了一句，转过身去整理案几上的药材，背影透着几分故作镇定的僵硬，“好好歇着吧，我去准备晚食。”
接下来的这几日，青芜表现得异常“忙碌”。
她要么一大早就背着药篓出门，说是要去深山采几味罕见的草药，直到日落才归；要么就在小院里埋头捣药、晾晒，将瓶瓶罐罐弄得叮当响，刻意避免与笛飞声长时间独处。
她依旧会按时给他送药、换药，动作精准利落，无可挑剔，但话却少了很多，眼神也总是飘忽着，不太敢与他对视。
那种刻意的疏离，连失忆的笛飞声都能清晰地感觉到。
这日傍晚，青芜正在院中煎着新配的药，忽然，屋内传来一声压抑的、极轻微的闷哼。
她动作一顿，竖耳倾听，却再无动静。
犹豫片刻，她还是放下蒲扇，快步走进屋内。只见笛飞声靠坐在榻上，脸色比平日更显苍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唇线紧抿，似乎在忍受着某种痛苦。
他放在膝上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怎么了？”青芜心头一紧，那点刻意维持的疏离瞬间被医者的本能冲散。她几步上前，不由分说地扣住他的手腕诊脉。
脉象有些紊乱，内力空乏之躯，似乎在与某种残留的毒性抗衡。
“大概是……无心槐的余毒未清，偶尔会发作。”笛飞声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他试图抽回手，却被青芜更用力地按住。
“别动！”她蹙眉呵斥，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厉。随即从袖中取出随身携带的银针包，动作迅捷地抽出几根长针。“躺下，我帮你疏导，能减轻痛苦。”
笛飞声看着她专注而严肃的侧脸，那双总是带着灵动笑意的眼睛里此刻只有纯粹的医者仁心，他沉默着，依言缓缓躺下。
银针刺入穴道，带着微弱的温热内力，缓缓疏导着他体内滞涩的气血。
过程并不轻松，笛飞声紧闭着眼，额角的汗珠越来越多。
青芜全神贯注，指尖稳定地捻动着银针。
直到他紧绷的身体逐渐放松下来，呼吸也变得平稳，她才轻轻松了口气，用袖角小心翼翼地去擦拭他额角的冷汗。
就在她的袖角触碰到他皮肤的瞬间，笛飞声忽然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神不再是一片空茫， 不是前几日的探究，而是带着一种深沉的、几乎要将人吸进去的专注。
他抬手，一把握住了她正在为他擦汗的手腕。
他的掌心依旧微凉，但力道却不容挣脱。
青芜浑身一僵，下意识地想抽回手，却听他低哑地开口，声音因方才的痛楚而有些沙哑：
“为什么躲着我？”他问得直接而坦荡，目光灼灼，仿佛能穿透她所有伪装的镇定。
青芜的心猛地一跳，强自镇定道：“我何时躲着你了？我只是……只是近来比较忙。”
“采药，捣药，晾晒，”笛飞声缓缓陈述，目光紧锁着她，“你待在院中的时间，比之前少了七成。与我说话时，眼神看向别处的次数，多了五成。”
他竟然……观察得如此细致？
青芜一时语塞，脸颊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发热。她试图挣脱他的手，却发现徒劳无功。
“你……你先放开我。”她的气势莫名弱了下去。
笛飞声非但没有放开，反而稍稍用力，将她的手腕拉近了几分，迫使她不得不更近地迎上他的目光。
他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映着跳动的烛火，也映出她此刻显而易见的慌乱。
“因为那颗糖？” 他低声问，目光落在她微微张开的、显得有些无措的唇瓣上，意有所指。“还是因为……别的？”
空气仿佛再次凝固。药香弥漫的屋内，只剩下两人交织的呼吸声，以及那无声涌动、几乎要破土而出的情愫与试探。
青芜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眼中那个无所遁形的自己，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她试图维持的安全距离，早已在这个男人敏锐的洞察和步步紧逼下，土崩瓦解。
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连一句完整的狡辩都说不出口。
青芜被他灼灼的目光锁定，手腕上的力道清晰传来他不容回避的坚持。
她心念电转，脸上的慌乱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带着几分狡黠和嗔怪的俏皮神情。
她非但没有再试图挣脱，反而就着他拉近的力道，微微俯身，将脸庞凑得更近，几乎能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
她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扇动，语气里带着一丝戏谑：“你观察得这么仔细，连我看了别处几次都数得清清楚楚……”她红唇微勾，吐气如兰，“该不会是——舍不得我，在日日思念我吧？”
可他仍是一脸完全不相信的表情，直勾勾的盯着她，未置一词。
见他势必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她轻轻叹了口气，不似平日全然伪装的开朗，也不似全然严肃的医者，而是一种带着些许无奈和坦诚的语气。
“是啊，是在躲着你。”她竟然直接承认了，这反而让笛飞声微微一怔。
但她随即话锋一转，指尖在他握住的手腕上轻轻点了点，带着一种剖析事实的冷静：“你是我从鬼门关抢回来的人，是我耗时耗力、用尽珍贵药材医治的病人。你的伤势、你的恢复，都关乎我的心血和我的招牌。”
她直视着他的眼睛，声音压低，带着一丝蛊惑般的意味：“你那日问我怕什么……我怕你心神不宁，影响恢复。无心槐毒性霸道，余毒难清；更怕我一时……行差踏错，坏了这桩好不容易才成功的‘买卖’。”
她的话语，像最轻柔的羽毛，却带着精准的力道，搔刮在他心上最不设防的角落。
那套“买卖与心血”的说辞逻辑缜密，几乎无懈可击，理智上，笛飞声接受了这个解释。
然而，身体的本能反应却远比理智来得诚实。
榻上的笛飞声观察着她许久，试图从她清澈又狡黠的眼底找出哪怕一丝破绽。
可就在这冷静的对峙中，他赫然惊觉，二人此刻的姿势是何等暧昧——她俯身靠近，墨发几缕垂落，扫过他的臂膀，属于她身上独有的、清苦与淡甜交织的药草幽香，如同无形的网，密密实实地萦绕在他的鼻尖。
这香气，比那日的松子糖，更让人心神不宁。
一股莫名的燥热自下腹升起，喉间不受控制地发紧。
他下意识地，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
喉结滚动的那一下，在寂静的空气中，显得格外清晰。
这个细微的、全然出于本能的行为，瞬间打破了方才言语交锋的平衡。
青芜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他那滚动的喉结，自己也感觉脸颊的温度在攀升。
她清晰地看到了他眼中那一闪而过的、不同于探究与审视的……失控。
虽然只有一瞬，但足以让她心脏狂跳。
她趁着他心神微荡、力道稍松的刹那，灵巧地将手腕从他的禁锢中抽了出来。
指尖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和微微的薄茧触感。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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