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心文苑,修经大会现场。
数十名天下名宿围坐,案几上摆满典籍。李承乾端坐主位,孔颖达居于右侧。
“诸位大儒远道而来,实为盛事。”李承乾起身,“今日修经,当以经世致用为本。”
话音刚落,一名年轻学者猛地起身。
“敢问殿下,马周、张行成二人不过寒门出身,凭何资格参与修经大事?”
此人名叫崔文本,崔仁师之侄,素来狂傲。
马周脸色微变,张行成握紧拳头。
李承乾没有立即回应,而是看向崔仁师:“崔公以为如何?”
崔仁师捋须微笑:“修经乃千年大计,自当慎重。若无真才实学,恐贻笑大方。”
“既然如此。”李承乾转向崔文本,“你可有考教二人之意?”
崔文本得意一笑:“正有此意。”
他走到马周面前,声音故意放大:“《春秋左传》昭公十三年,'天有十日,人有十等',请问这十等指的是什么?”
这是极其冷僻的问题,连在场不少老儒都皱起眉头。
马周沉思片刻,正要开口,崔文本又道:“慢着,还有下联。
《尚书·禹贡》中提到九州贡赋,其中兖州的特产是什么?具体产地在何处?”
张行成脸色铁青:“你这是故意刁难!”
“修经大会,自当严格。”崔文本冷笑,“若答不出,便请二位离开。”
李承乾敲了敲案几:“马周,你可愿答?”
马周深吸一口气,缓缓起身:“《左传》所言十等,乃王、公、大夫、士、皂、舆、隶、僚、仆、台。至于兖州贡赋…”
他停顿片刻,“漆丝、絺、贡、篚,产地主要在今曲阜、泰山一带。”
崔文本脸色微变,没想到马周竟能答出。
“不错。”李承乾点头,“张行成,你可有补充?”
张行成起身:“《禹贡》记载虽详,但两千年来地名多有变迁。
若论实用,当以今日地理为准。
兖州古地,今分属数州,其土壤、物产皆有变化。”
“胡说八道!”崔文本怒道,“经书岂可随意更改?”
“不是更改,是与时俱进。”
李承乾站起身,声音沉稳,“诸位,何为经世致用?”
他走到殿中,“若只是死记硬背古文,何需修经?龙首渠的建设,需要的是实际的工程技术。”
崔仁师皱眉:“殿下此言何意?”
“意思很简单。”
李承乾转身面对众人,“今日修经,不仅要传承圣贤之道,更要为治国理政服务。
马周、张行成二人,一个精通漕运水利,一个熟悉吏治民情。这难道不是真才实学?”
孔颖达缓缓点头:“殿下所言有理。”
“有理个屁!”崔文本失态喊道,“修经就是修经,哪来这么多歪理邪说!”
话音刚落,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无礼!”
说话的是国子监祭酒虞世南,德高望重,连崔仁师都要让三分。
“虞公息怒。”
李承乾微微一笑,“年轻人嘛,血气方刚。
不过我倒想问问崔文本,你既然精通经学,可知《大学》开篇如何说?”
崔文本下意识答道:“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不错。”李承乾点头,“那么,什么是'亲民'?”
“就是…”崔文本张口结舌。
“是亲近民众,为民谋利。”
李承乾缓步走向他,“若不知民间疾苦,不懂实际政务,如何亲民?如何止于至善?”
殿内一片寂静。
李承乾继续道:“马周出身贫寒,却能体察民情,这是'亲民'。
张行成精通吏治,能为百姓办实事,这也是'亲民'。
而有些人,空读圣贤书,却不知民间疾苦,这叫什么?”
他看向崔文本:“这叫'学而不化'。”
虞世南抚掌叹道:“殿下此言,深得圣人真谛!”
其他老儒也纷纷点头。
崔仁师脸色难看,知道今日败了。
“既然诸位认可,那我们就开始正式修经。”
李承乾回到主位,“不过在此之前,我有几个想法,想与诸位商榷。”
他示意侍从取来一卷竹简:“这是我近日所思,关于数学与格物的一些见解。”
孔颖达好奇道:“殿下请讲。”
“诸位知道,一尺等于多少寸?”李承乾问道。
“十寸。”众人异口同声。
“那么,一寸的十分之一,该如何表示?”
众人面面相觑。
李承乾在黑板上写下:“0.1寸。”
“这是小数,用点号分隔整数与小数部分。如此一来,任何长度都能精确表示。”
崔文本不服气:“这有何用?”
“用处大了。”李承乾冷笑,“修建龙首渠时,若测量不准,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有了小数,工程精度大大提高。”
他又在黑板上画了个圆:“再比如,如何计算圆的面积?”
“这…”连孔颖达都愣了。
“圆的面积等于圆周率乘以半径的平方。”李承乾写下公式,“圆周率约等于3.14159…”
殿内鸦雀无声。
虞世南颤声道:“殿下,这是从何而来?”
“格物致知。”李承乾淡然道,“通过观察、实验、推理得出。
这就是我要加入修经的内容——数学。”
崔仁师终于忍不住:“殿下,修经乃传承圣道,岂可加入这些奇技淫巧?”
“奇技淫巧?”李承乾目光如剑,“那龙首渠算不算奇技淫巧?
没有这些'奇技淫巧',百姓如何得利?国家如何富强?”
他环视众人:“圣人云:'君子不器'。
意思是君子不应该像器具一样,只有一种用途。
那么,我们的学问,也不应该只局限在背诵古文上。”
孔颖达沉思良久,终于开口:“殿下所言,颇有道理。
不过,此事事关重大,恐需慎重考虑。”
“自然。”李承乾点头,“今日只是抛砖引玉。
具体如何修经,还需诸位共同商议。”
正说着,外面传来急促脚步声。
礼部尚书令王硅匆匆走入,对李承乾低声道:“殿下,占城那边有消息了。”
李承乾眉头一挑:“何事?”
“占城王子派遣的使者已经出发,携带稻种,预计月底到达长安。”
“好。”李承乾点头,然后对众人道:“诸位,修经大会暂且到此。明日继续。”
众人纷纷起身告退。
崔仁师走到门口,回头看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等人走后,马周上前道:“殿下,您刚才提到的那些数学知识…”
“回头再详谈。”李承乾摆手,“现在有更重要的事。”
他转向王硅:“占城使者的具体行程如何?”
“从占城出发,经海路到达广州,再沿运河北上。大约还需二十日。”
“很好。”李承乾眼中闪过精光,“这占城稻若能成功引种,意义重大。”
张行成不解:“殿下,不过是稻种而已,何至于如此重视?”
李承乾神秘一笑:“你们很快就会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