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头传来的温热与力道，让李承乾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
裴挽月指尖的每一次揉捏，都像是拂去了他心头的一粒尘埃。
李承乾睁开眼，倦意被迅速驱散，“挽月，你即刻回府一趟。”
闻言，裴挽月停下手中的动作，垂手侍立。
随后李承乾起身，走到书房一侧的多宝格前，指尖在一个毫不起眼的抽屉上轻轻一按，再拉开。
从里面取出一封用“火漆密封的信函”。
将信递给裴挽月，“此信，务必亲手交予裴公。”
“除他之外，不得经他人之手，阅后即毁。”
裴挽月心中一凛。
连忙伸出双手，恭敬地接过信函，小心翼翼地将信函贴身藏好。
“殿下放心，挽月明白，即刻去办。”
利落地行了一礼，转身快步退下，安排可靠人手向家中传话，自己则准备亲自返家送信。
看着她消失在门口的背影，李承乾才收回视线。
裴家，是他在朝堂上必须牢牢抓住的助力。
这封信，是送去的一把刀，也是递过去的一份投名状，看一看裴宣机的能力。
随后，李承乾迅速拉回思绪，走到桌案前，对守在殿外的内侍道。
“传东宫詹事张玄素。”
裴挽月离开后不过一刻，一个身形微胖、面容恭谨的中年官员快步入内。
“殿下。”
“玄素，你即刻去龙首渠工地上，寻一位工艺最为精湛、心思最为灵巧、且为人可靠的老工匠。”
“再让他挑选两三名同样手艺好、口风紧的帮手，带来见孤。”
“要快。”
张玄素心中一动，知道太子必有极重要的事情要办，他不敢怠慢。
“臣遵命，这就去。”
张玄素躬身领命，转身便匆匆离去。
书房再次恢复安静。
李承乾回到案前，摊开一张空白的宣纸，提起笔，却并未立刻落笔。
他在脑中飞速勾勒着那些远超这个时代的器物结构，每一个部件，每一个连接，都必须用这个时代的技术能够理解并实现的方式画出来。
时间在笔尖的沙沙声中流逝。
约莫半个时辰后，张玄素回来了，身后跟着三个男人。
为首的是一个年约五十的老者，身形不高，但筋骨壮实，手上布满了厚重的老茧与新旧交错的伤口。
他神情紧张，又带着深入骨髓的敬畏，身后两名中年工匠更是局促不安，连头都不敢抬。
三人一进门，便立刻跪倒在地，额头紧贴着冰凉的地砖。
“小人鲁安，叩见太子殿下。”
“不必拘礼。”
李承乾示意他们起身，声音刻意放得平和。
“孤听闻尔等在龙首渠工程中技艺超群，特召尔等前来，是有一项关乎国计民生的要事相托。”
鲁大匠三人战战兢兢地站起身，依旧低着头，连用眼角余光打量四周的勇气都没有。
李承乾没有再多言安抚，而是将刚刚绘制完成的一卷图纸，在宽大的书案上缓缓铺开。
图纸上，一套结构相对复杂的陶瓷器皿被清晰地描绘出来。
有巨大的、浅底的蒸发池，有布满格子的结晶池。
还有用多层细纱布与颗粒物标注的过滤装置。
以及一套用于收集成品的工具。
鲁大匠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被图纸所吸引。
他一辈子都在跟土木打交道，从未见过如此精巧又古怪的设计，但以他多年的经验，却能隐约看出这套东西运作起来的大致流程。
李承乾的手指，点在图纸中几处需要承受高温的关键部件上。
“这些地方，需用精铁打造。”
“孤知尔等精于营造，然精铁锻造亦有讲究。”
他看向一旁负责记录的张玄素，口中吐出的每一个字，都让鲁大匠的心神为之剧震。
“打造此类铁件，需选用上好生铁。”
“锻打成型后，将其埋入混有木炭粉、骨粉的湿黏土中密封。”
“置于窑炉中，以炉火呈亮黄色之温，煅烧足一日夜。”
“最后，再缓慢冷却。”
“此法可增其硬度与韧性。”
这几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鲁大匠的脑海中炸开。
渗碳之法，匠人们并非全然不知，但从未有人能将火候、时辰、用料说得如此清晰准确。
这已经不是指点，而是传道。
“若此器物需量产，鼓风之力尤为重要。”
“尔等可尝试在工坊附近寻水流湍急处，仿水排之制，或设计更高效的水轮，带动大型皮橐。”
“以增炉温，省人力，提效率。”
鲁大匠脸上的紧张与敬畏，不知不觉间，被一种狂热的光芒所取代。
那是顶尖工匠，在看到通往更高技艺殿堂的大门时，才会有的神采。
李承乾的视线从他们三人脸上一一扫过。
“此图纸与锻造之法，乃东宫机密，不得外泄！”
“尔等三人即日起脱离原职，由张詹事安排一处僻静、守卫森严的工坊，专司此物试制。”
“所需物料、人手，尽可向张詹事提。”
“孤只要结果——坚固、耐用、能成批制造盐器！”
“事成，必有重赏！”
威压与期许交织，让三名工匠的身体微微颤抖。
激动，惶恐，还有一种被委以重任的荣耀感，充斥着他们的胸膛。
“小人定当竭尽全力，不负殿下重托！”
鲁大匠带着另外两人，再次重重叩首，这一次，声音里充满了力量与决心。
待张玄素带着工匠们退下，书房的门再次关上。
棋子，已经一颗颗落下，精铁除了可以煅烧制盐的具，还可以制造一些其它的东西....等他们匠人技艺磨炼的越来越高，人形机床未必不能练成
现在，他只需要等待。
等待李泰露出最致命的破绽，等待工艺进步。
也等待裴家，送来他想要的回应。
走到窗边，推开一丝缝隙，夜风灌入，带着一丝凉意。
长安的夜，依旧深沉。
......
龙首渠的某个地方，杜楚客缓缓地走到一片空地。
他低头看了看脚下的土地，又抬头望了望周围的环境，然后满意地点了点头，自言自语道：“嗯，就是这里了。”
说完，他轻轻地踩了踩脚下的土地，接着，他转身走到岸边，仔细观察着堤岸的状况。
过了一会儿，他再次回到原地，环顾四周，确认没有其他人后，他才放心地说道：“真不错，就这个地方吧。”
话音刚落，杜楚客迅速地抽身隐入了黑暗之中。
然而，就在不远处的草丛里面，纥干承基一直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
他看到杜楚客的一举一动，当杜楚客消失在黑暗中，
纥干承基犹豫了一下，但最终还是决定悄悄地跟上去，看看杜楚客究竟要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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