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阳光透过太极殿的窗棂洒在金砖上，形成一片片斑驳的光影。
百官们身着朝服，整齐地列于殿内，一片庄严肃穆，鸦雀无声。
殿内弥漫着龙涎香的烟雾，那股香气在空气中盘旋，本应带来些许舒缓和宁静，但此时却无法驱散那股凝滞如铁的肃杀气氛。
官员们一个个站得笔直，犹如雕塑一般，他们的目光或明或暗，都不约而同地汇聚在龙椅之上。
李世民端坐在龙椅上，他的手指习惯性地在龙案上轻轻敲击着，发出有节奏的声响。
当他的指节停止敲击时，整个大殿似乎都在瞬间凝固了。
片刻后，李世民缓缓开口，他的声音虽然平缓，但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一般，重重地敲在众人的心头，令人感到压力如山。
“‘考课黜陟法’之议，朕，准了。”
这一句话如同惊雷一般在殿内炸响，官员们的心中都不禁涌起一股波澜。
而此时，魏王李泰的身躯微微一震，他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杆，一丝难以掩饰的狂喜涌上心头。
然而，这丝喜悦还未来得及爬上他的脸颊，便被皇帝接下来的话语彻底冻结。
李世民的目光缓缓扫过全场，那是一种仿佛能够洞悉人心的冷漠，让人不寒而栗。
“即刻起，以我所说之法为准绳。
由尚书省和御史台抽调最为精干的官吏，组成专门的专案之司。”
殿内原本就安静异常，此时更是连一丝呼吸声都听不到了。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待着皇帝接下来的旨意。
“此司的首要任务，”
李世民的语调突然升高，“便是要优先彻查龙首渠新渠试点工程推行过程中，所有涉及到的官吏是否存在贪渎、怠政以及阻挠等情况！”
这一句话，犹如一道晴天霹雳，在李泰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毫无血色，仿佛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一般。
“无论涉及到何人，无论其职位高低，”
皇帝的声音继续传来，其中已经明显带上了毫不掩饰的杀伐之气，“一旦查实，必定严惩不贷，以儆效尤！”
最后那四个字，“严惩不贷”，如同重锤一般狠狠地敲击在每个人的心上，在空旷的大殿里久久回荡，让人不禁心生恐惧。
长孙无忌垂下眼帘，宽大的朝服袖口里，手指微微蜷缩。
房玄龄与杜善行交换了一个深沉的视线，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撼。
这不仅仅是为太子解围。
这是帝王在借题发挥，要用雷霆手段，清洗那些自以为是的蛀虫。
几名素来与魏王府唱和的官员，额角已经渗出了冷汗，平日里高谈阔论的嘴巴，此刻闭得比谁都紧。
李世民的视线，如刀锋一般，最后落在了李泰那张煞白的脸上。
“魏王李泰。”
李泰一个激灵，几乎是本能地向前一步。
“你既倡此议，当以身作则，全力配合专案查证！”
皇帝的话语顿了顿，“务必给朝廷，给关中百姓，一个明明白白的交代！”
这已经不是警告。
这是最后通牒。
配合查，就是自断臂膀，将自己一手布置的暗棋亲手拔除。
不配合，就是抗旨，就是心虚，就是将自己营造的“为国为民”的形象撕得粉碎。
阳谋，被一个更霸道的阳谋，彻底碾碎。
李泰的嘴唇翕动着，喉咙里像是被塞了一团滚烫的棉花，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感觉满朝文武的视线，都化作了实质的尖针，刺在他的背上。
就在这时，李承乾出列，对着龙椅深深一躬。
“儿臣领旨！”
“定不负父皇所托！”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痛快感，从胸腔深处炸开，瞬间席卷了四肢百骸。
他能感觉到，那些原本投向李泰的目光，此刻都转到了自己身上，带着惊异、审视，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
这是在悬崖边缘，将那个试图将自己推下深渊的对手，反手一记，打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
他不仅粉碎了李泰的图谋，更在满朝文武面前，展现了一个储君应有的沉稳与智慧。
李泰看着李承乾挺拔的背影，那张曾经让他不屑一顾的脸上，此刻写满了从容。
他浑身的力气仿佛被抽空，那股雍容之气荡然无存，只剩下狼狈与灰败。
他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最后还是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
“儿臣……遵旨。”
声音嘶哑，充满了不甘。
......
朝会终于结束了，百官们如潮水般从大殿中涌出。然而，与来时的喧闹不同，此时的气氛异常诡异，仿佛有一股看不见的压力笼罩着众人。
那些平日里与魏王府关系密切的官员们，此刻都显得格外低调。
他们低着头，脚步匆匆，似乎生怕引起别人的注意。
有的官员突然对殿柱上的雕花产生了浓厚的兴趣，驻足凝视，仿佛那雕花有着无尽的奥秘；
有的则急着和旁边不太熟悉的同僚探讨起了天气，谈论着这初夏的阳光是否过于炽热。
曾经围绕在李泰身边的那些人，此刻却像躲避瘟疫一样对他避而远之。
李泰孤零零地站在殿前广场上，阳光洒在他身上，本应带来些许温暖，但他却只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另一边，李承乾走下台阶，于志宁、张玄素等东宫属官立刻迎了上来。
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与压抑不住的激动。
“殿下，神威！”于志宁的声音都在发颤。
张玄素更是满脸通红，附和道：“这下，看谁还敢在殿下背后动手动脚！”
李承乾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视线越过众人，望向远处那道失魂落魄的背影。
他很清楚，事情，才刚刚开始。
李世民给了他一把刀，但同样也给了整个朝堂一个信号。
那就是，他这个太子，又重新回到了棋盘之上。
而那些曾经以为他必死无疑，早已改换门庭的人，此刻，恐怕已经坐立难安了。
李承乾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他收回视线，对身边的于志宁吩咐道。
“回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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