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我躺在堂屋的地上,浑身酸痛,手腕上的银镯子硌得我生疼。
手机彻底报废了,屏幕碎成了蜘蛛网,按了半天也没反应。
我挣扎着爬起来,摸出背包里的打火机,“咔嚓”一声打燃。
微弱的火光,照亮了周围的一片区域。
地窖的洞口还开着,黑黢黢的,像一张怪兽的嘴。
我不敢再看,转身走到八仙桌旁,拿起桌上的牌位,用袖子擦去上面的灰尘。
牌位上的字,清晰地露了出来——
故显妣林门苏氏之位。
苏氏?
不是奶奶的名字。
奶奶姓王,叫王秀莲。
那这个苏氏,是谁?
我心里的疑惑更深了,拿着牌位的手,微微发颤。
就在这时,院子里传来一阵“沙沙”的脚步声。
很轻,很慢,一步一步,踩在蒿草上。
有人来了?
青竹村不是早就没几户人家了吗?
我心里一紧,吹灭了打火机,躲到了八仙桌下面。
脚步声越来越近,停在了堂屋门口。
然后,门被轻轻推开了。
一道惨白的月光,照了进来,落在地上,映出一个细长的影子。
我屏住呼吸,透过桌腿的缝隙往外看。
那是一个女人的影子。
她穿着一身红嫁衣,长发及腰,手里拿着一把木梳,正在一下一下地梳着头。
梳子划过头发的声音,“窸窸窣窣”,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青丝长,白发霜……”
“等郎归,望断肠……”
她在唱歌,声音又轻又柔,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寒意。
我捂住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冷汗顺着额头往下淌,浸湿了衣服。
她梳了很久的头,然后,慢慢转过身,朝着八仙桌的方向走来。
月光照亮了她的脸。
一张惨白的脸,没有一丝血色,眼睛里没有瞳孔,只有一片浑浊的白。
她的嘴角,挂着一丝诡异的笑。
我看见,她的手腕上,也戴着一枚银镯子。
和我手上的,和地窖里白骨手上的,一模一样。
她走到八仙桌前,低头看着桌上的牌位,伸出手,轻轻抚摸着上面的字。
“姐姐,”她轻声说,“你看,林家的后人,回来了。”
姐姐?
这个苏氏,是她的姐姐?
那她是谁?
我脑子里乱成一团麻,心脏狂跳,几乎要窒息。
她抚摸牌位的手,突然停住了。
然后,她缓缓抬起头,朝着八仙桌下的方向,看了过来。
那双没有瞳孔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我。
“出来吧,”她笑着说,声音里带着一丝戏谑,“我看见你了。”
我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她一步一步地走过来,木梳还在手里,一下一下地梳着头,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刺耳。
“躲什么呢……”
“你是林家的人,跑不掉的……”
“十二年前,你奶奶替你挡了一次……”
“这一次,谁也挡不住了……”
她的脚,停在了八仙桌前。
我能闻到她身上那股浓重的、腐朽的胭脂味。
我闭上眼睛,绝望地想,完了。
就在这时,手腕上的银镯子,突然发烫。
像烙铁一样,烫得我猛地睁开眼睛。
银镯子上,闪过一道微弱的银光。
那女人的动作,瞬间停住了。
她低头,看着我手腕上的镯子,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刻骨的恨意。
“这镯子……”她的声音变得尖利,“是我的!是你奶奶抢了我的!”
她猛地伸出手,朝着我的手腕抓来。
那只手,惨白惨白的,指甲又尖又长,闪着寒光。
我吓得尖叫出声,猛地推开八仙桌,朝着院门的方向狂奔。
桌子倒在地上,牌位摔得粉碎。
我顾不上那么多,拼了命地跑,蒿草划破了我的腿,火辣辣地疼,可我不敢停。
身后,传来女人凄厉的叫声:
“林晚!你跑不掉!”
“骨铃响,故人归!林家的债,必须还!”
“我等了一百年!我等了一百年啊!”
我冲出老屋的院门,疯了一样地往村口跑。
夜色深沉,乌鸦在头顶盘旋,发出“呱呱”的叫声。
我跑着跑着,突然脚下一绊,重重地摔在地上。
抬头一看,我愣住了。
我面前,是一棵老槐树。
村口的老槐树。
十二年前,奶奶的棺材,就是在这里断了竹竿。
而老槐树下,站着一个人。
一个穿着黑色寿衣的老太太,手里拿着一个骨铃,正对着我,缓缓地摇着。
叮铃。
骨铃响了。
老太太抬起头,冲我笑了笑。
那张脸,是奶奶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