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瘫在地上，浑身冰冷，像掉进了冰窖。
奶奶……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十二年前，明明是我亲手把她的骨灰盒埋进了土里。
她怎么会在这里？
手里还拿着那个骨铃？
老太太一步步朝我走来，骨铃在她手里轻轻摇晃，声音清脆，却带着一股摄人心魄的力量。
“晚晚，别怕。”她的声音，还是记忆里的慈祥，却让我浑身发毛。
“奶……奶奶？”我颤抖着开口，声音干涩得厉害。
她蹲下来，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心疼，有愧疚，还有一丝……无奈。
“孩子，”她说，“有些事，该告诉你了。”
她坐在我身边，把骨铃放在膝盖上，开始缓缓地讲起了一个尘封了百年的故事。
一百年前，青竹村还不叫青竹村，叫苏家寨。
寨子里的人都姓苏，世代以养蚕为生。
苏家有两个女儿，姐姐叫苏婉，妹妹叫苏瑶。
就是堂屋里牌位上的苏氏，和刚才那个穿红嫁衣的女人。
姐妹俩长得一模一样，只是姐姐温柔娴静，妹妹活泼任性。
她们一起长大，一起绣花，一起在老槐树下唱歌，感情好得像一个人。
直到有一天，一个叫林墨的外乡人来到了苏家寨。
林墨是个商人，长得俊朗，能说会道，很快就赢得了苏家姐妹的芳心。
姐姐苏婉，性格内敛，把爱意藏在心里，只默默为他缝衣做饭。
妹妹苏瑶，大胆直率，直接向林墨表明了心意。
林墨选择了苏婉。
苏瑶又哭又闹，质问林墨为什么不选自己。
林墨只是说，他喜欢的，是苏婉的温柔。
苏瑶不信，她觉得，是姐姐抢走了自己的心上人。
从那以后，姐妹俩的关系，越来越僵。
不久后，林墨和苏婉成亲了。
婚礼那天，苏瑶穿着一身红嫁衣，躲在老槐树下，看着姐姐和林墨拜堂，眼睛里的恨意，几乎要溢出来。
成亲后，林墨在苏家寨住了下来。
可没人知道，林墨根本不是什么商人。
他是个盗墓贼。
他来到苏家寨，是听说苏家寨的地下，埋着一件宝贝——一枚能让人起死回生的玉佩。
苏婉知道了他的身份后，劝他回头，说盗墓伤天害理，会遭报应的。
林墨表面上答应了，暗地里却一直在寻找玉佩的下落。
直到有一天，他发现，玉佩被苏家的老祖宗藏在了地窖里。
那天晚上，林墨偷偷潜入地窖，想要偷走玉佩。
却被苏婉发现了。
两人争执起来，林墨失手，掐死了苏婉。
为了掩盖罪行，他把苏婉的尸体埋在了地窖里，又放了一把火，烧了苏家的房子。
大火烧了三天三夜，苏家寨的人，死的死，逃的逃。
苏瑶因为那天和苏婉吵架，赌气跑了出去，才幸免于难。
等她回来的时候，苏家寨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
她在废墟里找了三天三夜，终于在地窖里，找到了姐姐的尸体。
还有林墨落下的一枚银镯子。
苏瑶抱着姐姐的尸体，哭了三天三夜。
她发誓，要报仇。
她把姐姐的骨头磨成了骨铃，说要让林墨的后人，世世代代都不得安宁。
她穿着红嫁衣，在老槐树下等林墨。
等了一年又一年。
可林墨，再也没有回来。
他带着玉佩，远走高飞，改了名字，在城里安了家。
他就是林家的祖宗。
而那枚银镯子，被他传给了自己的后代。
一代又一代，传到了我奶奶手里。
奶奶说，她年轻的时候，就知道林家的这个秘密。
她也知道，苏瑶的鬼魂，一直在青竹村徘徊，等着林家的后人回来还债。
十二年前，苏瑶找到了我。
那时候我十五岁，正是林家这一辈，唯一的后人。
奶奶为了保护我，用自己的命，替我挡了一劫。
她把骨铃藏了起来，又让爸爸把我送走，就是想让苏瑶找不到我。
可她知道，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苏瑶的怨气太重了，不找到林家的后人，她是不会罢休的。
“所以，”奶奶看着我，眼里满是愧疚，“晚晚，对不起，是林家对不起你。”
我听得浑身发冷，眼泪不知不觉地流了下来。
原来，这就是林家的债。
一笔百年前的，血债。
“那……那地窖里的红嫁衣和白骨……”我哽咽着问。
“是苏婉的。”奶奶说，“苏瑶一直守着姐姐的尸骨，等着林家的人，来偿命。”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我回头一看，是苏瑶。
她还是穿着那身红嫁衣，头发散乱，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手里拿着一把沾着泥土的铁锹。
“王秀莲！”她尖叫着，声音凄厉，“你骗我！你说你会把林家的后人带来给我！你骗了我十二年！”
奶奶叹了口气，站起身，挡在我面前。
“瑶瑶，”奶奶的声音很轻，“晚晚是无辜的。”
“无辜？”苏瑶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她是林家的人！林家的人，都该死！一百年前，林墨杀了我姐姐！一百年后，我要杀了他的后人！这有什么错！”
她举起铁锹，朝着我冲了过来。
奶奶猛地推开我，自己迎了上去。
铁锹狠狠地砸在奶奶的背上。
奶奶的身体，晃了晃，然后，一点点变得透明。
“晚晚，跑！”奶奶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我喊，“带着骨铃，去地窖！把玉佩还给苏婉！快！”
我看着奶奶的身影，一点点消失在月光下，眼泪汹涌而出。
“奶奶！”
苏瑶看着奶奶消失的地方，愣了一下，然后，更加疯狂地朝着我扑来。
“林晚！你跑不掉！”
我咬着牙，转身就跑。
我知道，我不能辜负奶奶。
我要去地窖，找到那枚玉佩。
我要还清林家的债。
我疯了一样地跑回老屋，冲进堂屋，掀开地窖的木板，跳了下去。
黑暗中，我摸索着，找到了那个木匣子。
匣子里面，红嫁衣依旧鲜艳，白骨静静地躺着。
而在白骨的胸口，放着一枚玉佩。
一枚通体翠绿，散发着淡淡荧光的玉佩。
我拿起玉佩，紧紧攥在手里。
就在这时，苏瑶冲了进来。
她看着我手里的玉佩，眼睛里闪过一丝贪婪。
“玉佩！”她尖叫着，“把玉佩给我！那是姐姐的！”
她朝着我扑来，指甲划过我的手臂，留下几道深深的血痕。
我忍着疼，举起玉佩，朝着白骨的方向，递了过去。
“苏婉前辈，”我哽咽着说，“这是你的玉佩，我还给你了。”
“林家的错，我来认。”
“你和苏瑶前辈，都别再执着了。”
玉佩落在白骨的胸口，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就在这时，地窖里的月光，突然变得明亮起来。
玉佩上的荧光，越来越强，照亮了整个地窖。
我看见，白骨的手指，动了一下。
然后，一点点地，拼凑成了一个女人的形状。
一个穿着素色衣裙的女人，眉眼温柔，和苏瑶长得一模一样。
是苏婉。
苏瑶看着苏婉，愣住了，手里的铁锹，“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姐……姐姐？”她颤抖着开口，声音里充满了不敢置信。
苏婉走到她面前，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
“瑶瑶，”苏婉的声音很轻，像春风拂过水面，“别等了。”
“我等了你一百年啊姐姐！”苏瑶哭了起来，像个孩子一样，扑进苏婉的怀里，“我等了他一百年！我要替你报仇！”
“傻妹妹，”苏婉叹了口气，“冤冤相报何时了。”
“林墨已经死了，”苏婉说，“他抢了玉佩，却一辈子都活在恐惧里，妻离子散，不得善终。这，就是他的报应。”
“可林家的后人……”苏瑶不甘心地说。
“晚晚是无辜的。”苏婉看着我，眼里满是温柔，“林家的债，已经还了。”
她转过身，看着我，微微颔首。
“谢谢你，孩子。”
说完，她拉起苏瑶的手。
“瑶瑶，跟我走吧。”
苏瑶看着苏婉，又看了看我，眼里的恨意，一点点消散。
她点了点头，眼泪顺着脸颊滑落。
“好，姐姐，我跟你走。”
两道身影，在玉佩的光芒里，一点点变得透明。
最后，化作一缕青烟，消失在了地窖里。
骨铃，掉在了地上。
叮铃一声，响得清脆。
然后，再也没有了声音。
第四章 尘埃落定
我跪在地窖里，看着空荡荡的匣子，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
百年的恩怨，终于在这一刻，尘埃落定。
我捡起地上的骨铃，轻轻擦拭着上面的灰尘。
骨铃很轻，却沉甸甸的，像压着一段沉重的过往。
我把骨铃和玉佩，一起放进了木匣子。
然后，盖上盖子，重新埋在了地窖的深处。
我走出地窖，走出老屋，站在院子里。
天快亮了，东方泛起了鱼肚白。
乌鸦飞走了，蒿草在风里轻轻摇晃，空气里，弥漫着青草的香气。
再也没有了霉味，没有了腥气。
我回头看了一眼老屋。
阳光洒在青砖墙上，驱散了所有的阴霾。
我知道，从今天起，我再也不用害怕了。
奶奶说的对，有些债，躲不掉。
但有些怨，也可以放下。
我转身，朝着村口走去。
老槐树下，奶奶的身影，似乎还在那里。
她冲我笑了笑，然后，慢慢消失在晨光里。
我知道，她放心了。
我走出了青竹村。
身后的村子，渐渐被晨雾笼罩。
像一场，醒了的梦。
我摸了摸手腕上的银镯子。
它不再发烫，安安静静地贴在我的皮肤上。
我知道，林家的故事，到此为止了。
而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阳光，洒在我的身上，暖洋洋的。
我深吸一口气，迈开脚步，朝着城里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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