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钧来访的消息，是玄武从池塘里探出头时发现的。
那时它正在练习“玄阴真水凝冰雕”，想冻一只蝴蝶，却冻住了整片池塘——包括池塘边那只准备偷鱼的灵猫。
然后它就看见了。
山门外，月光如水，一位白衣老者静立，手持青竹杖，周身清光流转，明明站在那里，却仿佛与天地合一，若不细看，几要忽略过去。
“山、山主……”玄武哆嗦着往楚兮屋里跑，“外、外面……”
楚兮正盘膝打坐，闻言睁眼：“知道了。”
他起身，玄衣如墨，一步踏出院门。
鸿钧见了他，微微一笑：“楚道友，贫道冒昧了。”
楚兮看着这位后世尊为道祖的老者，面上不显，心中却转了八百个念头。
【这老头怎么来了？】
【该不会是发现我给罗睺下绊子了吧？】
【不至于，那三张符连天道都瞒过了——咳，说好的不提这茬。】
【莫非……是来看我养的这群小崽子的？】
他拱手还礼：“鸿钧道友远来，请进。”
护山大阵无声开启一道门户。
鸿钧缓步而入，竹杖点地，步步生莲。他环视玉京山，眼中闪过一丝讶色——此地灵气之纯，法则之全，竟隐隐有开天之初混沌圣地的气象。
“好一处洞天福地，”鸿钧赞道，“难怪道友隐世于此，不沾因果。”
楚兮引他到桃树下落座，取茶待客。
二人对坐，一时无言。
院墙后，十三只小脑袋从不同角度探出来，偷看。
“那老头是谁？”饕餮小声问。
“看起来好普通，”白虎皱眉，“还没祝融壮。”
“他身上有……好多道的气息，”朱雀歪头，“像山主讲过的‘合道’？”
“合道是什么？”穷奇不懂。
凤璃脸色发白，声音发颤：“那是……鸿钧道祖。传说他已参透三千大道，半步踏出，即将成圣……”
幼兽们倒吸一口凉气。
圣人之下皆蝼蚁——这话它们虽然没听过，但本能地感觉到那老者的可怕。
鸿钧仿佛没察觉偷看的小家伙们，只抿了口茶，缓缓道：“楚道友可知，罗睺近来气运有异？”
来了。
楚兮面不改色：“略有耳闻。听闻他布阵失败，魔心受损，想来是劫数使然。”
“非也，”鸿钧目光清亮，“贫道推演天机，察觉有外力干涉。那三张符……道友可知来历？”
【果然是为这事！】
【不过这老头说话还算客气，没直接指认是我干的。】
【也是，他没证据——符是系统出品，因果全无，天道都算不出来……啧，又提了。】
楚兮一脸无辜：“符？什么符？贫道久居山中，不问世事，道友莫不是算错了？”
鸿钧看了他三息，忽然笑了。
“是贫道唐突了，”他放下茶盏，“天道之下，万物皆有其变数。或许罗睺命中该有此劫。”
他顿了顿，看向院墙方向：“道友收留这些幼兽，倒是慈悲心肠。只是……它们皆身负大因果，日后恐有劫难。”
“在我这儿，没劫。”楚兮淡淡道。
短短五个字，却让鸿钧眼中精光一闪。
他再次仔细打量楚兮——玄衣墨发，气息内敛如凡人，若非坐在这玉京山中，行走洪荒怕是无人会多看一眼。
但偏偏就是这样一个人，说出了“在我这儿，没劫”这等话。
鸿钧推演天机，只觉楚兮身上迷雾重重，来历不明，因果不显，仿佛凭空出现在洪荒，又仿佛……一直存在。
“道友修为，贫道竟看不透。”鸿钧直言。
楚兮端起茶杯，轻描淡写道：“贫道不过炼气十层罢了。”
“……”
墙后，幼兽们面面相觑。
“炼气十层是什么？”饕餮问。
“好像是……最低的修为？”凤璃不确定，“人族刚入门时便是炼气期，十层圆满便可筑基。”
“那山主……”白虎瞪大眼睛，“比我还弱？我生下来就是地仙啊！”
鸿钧也被这话噎住了。
炼气十层？
开什么玩笑！
他虽看不透楚兮深浅，但能开辟如此洞天、布下这等连他都无法强行闯入的阵法之人，说是炼气十层？
这好比说盘古只会劈柴！
“道友说笑了。”鸿钧干咳一声。
“没说笑，”楚兮一本正经，“我确实是炼气十层。”
他说的是实话。
系统当初就是这么设定的：无敌，但境界锁定炼气十层。用系统的话说：【宿主无需修为，本系统即是你最大的倚仗】。
鸿钧沉默了。
他忽然觉得，自己这趟可能白来了。
这位楚道友，要么是真有大隐秘，要么是……脑子不太正常。
但能开辟玉京山、收服十三只幼兽的人，会是傻子吗？
显然不是。
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此人修为已至返璞归真之境，高到连他都无法理解！
鸿钧心中凛然，态度愈发客气：“道友境界高深，贫道佩服。”
楚兮：“……”
【这老头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我说实话他怎么不信呢？】
【算了，误会就误会吧，总比让他知道我有个系统强。】
二人又聊了些洪荒大势，鸿钧隐晦提及自己即将于紫霄宫讲道，邀请楚兮前往。
楚兮婉拒：“山中幼崽顽劣，离不得人。道友讲道，自有缘法，我便不去了。”
鸿钧也不强求，留下三枚“紫霄宫听道令”：“道友若改主意，或门下有人愿往，凭此令可入紫霄宫。”
楚兮收下，送鸿钧出山。
临别前，鸿钧忽然回头：“道友，贫道最后问一句——你究竟是谁？”
月光下，楚兮玄衣猎猎，微微一笑：
“山野散人罢了。”
护山大阵合拢。
鸿钧站在山外，久久未动。
他推演天机，只得出八个字：
【不在算中，不沾因果。】
“怪哉，怪哉。”道祖摇头，驾云而去。
院内，楚兮一回头，看见十三只幼兽排排站，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他。
“山主山主！”饕餮第一个冲上来，“你真的是炼气十层吗？”
“是。”
“那为什么鸿钧道祖都对你客客气气的？”白虎不解。
楚兮想了想，认真道：“可能是因为我比较会种桃树？”
众兽：“……”
骗谁呢！
当晚，幼兽们挤在院子里，开起了“山主身份猜测大会”。
“我觉得山主是混沌神魔转世！”白虎信誓旦旦，“不然怎么知道盘古开天的细节？”
“不对不对，”朱雀反驳，“混沌神魔都死光了，山主讲故事时说了。”
“那就是……”穷奇转转眼珠，“漏网之鱼？”
这个词是它从凤璃讲的故事里听来的——说三千神魔大战，大多陨落，但或许有一二侥幸逃脱。
“对对对！漏网之鱼！”饕餮兴奋，“山主就是那条鱼！”
刚走出房门的楚兮脚下一滑。
【鱼你个头！】
【我是人！活生生的人！】
【虽然有个系统……】
凤璃弱弱道：“可山主身上没有混沌气息啊……”
“那就是更高明的隐藏！”梼杌坚持，“山主肯定是大佬，特别大的那种！”
玄武小声说：“会不会……山主就是天道化身？”
众兽一愣，随即觉得有理。
“对对对！只有天道才能说‘在我这儿没劫’！”
“还能让鸿钧道祖看不透！”
“还能开辟这么厉害的洞天！”
楚兮听不下去了。
他轻咳一声。
幼兽们瞬间安静，齐刷刷回头。
“睡觉。”楚兮板着脸。
“山主山主！告诉我们嘛！”饕餮撒娇。
“告诉你们什么？”
“你到底是谁呀？”
月光下，楚兮看着这群眼巴巴的小家伙，忽然笑了。
“我是玉京山主，是养你们的人，是教你们修炼的老师，是给你们做饭的厨子——”他顿了顿，“也是会罚你们面壁的恶人。”
“就这些？”白虎失望。
“这些还不够？”楚兮挑眉，“非要我说我是盘古转世、天道化身、混沌第一神魔，你们才满意？”
幼兽们嘿嘿笑了。
好像……确实够了。
山主是谁不重要。
重要的是，山主在这儿，玉京山在这儿，它们在在这儿。
这就够了。
“睡觉。”楚兮又说了一遍，这次声音温和了些。
幼兽们乖乖回窝。
楚兮站在桃树下，看着天上明月，忽然想起系统最初发布的任务。
【终极任务：收999位至尊大帝为徒，传道诸天，立万世道统。】
他当时问：【现在开始？】
系统答：【时间坐标错误，提前一千万年。等待人族诞生，文明兴起，诸天万界成型……在此期间，宿主可自由活动。】
自由活动。
所以他捡了十三只幼兽，建了玉京山，当起了幼儿园园长。
一千万年啊……
楚兮算了算，按照洪荒时间，现在才到龙汉初劫末期，离人族崛起、诸天万界成型还早着呢。
他有的是时间。
“慢慢来吧。”他自语。
反正无敌，反正不老，反正……这群小家伙挺有趣的。
他转身回屋。
身后，桃树沙沙作响，仿佛在笑。
玉京山的夜，宁静祥和。
只是楚兮不知道，幼兽们根本没睡。
它们挤在饕餮的窝里，还在小声讨论。
“我觉得山主肯定有秘密。”
“废话，谁都能看出来。”
“要不……我们偷偷查？”
“怎么查？”
“山主不是炼气十层吗？我们试试他的实力？”
“怎么试？”
众兽对视，眼中闪过狡黠的光。
第二天一早，楚兮推开房门时——
一道水桶粗的雷电迎面劈来！
一团南明离火从左侧袭来！
一股吞噬之力从脚下传来！
三道风刃封住退路！
楚兮站在原地，动都没动。
雷电在身前三尺消散。
火焰自动熄灭。
吞噬之力如泥牛入海。
风刃凭空消失。
他看向院子角落——十三只幼兽躲在假山后，露出半个脑袋。
“测试完了？”楚兮淡淡问。
幼兽们嗖地缩回去。
“看来你们精力很旺盛，”楚兮点头，“今天修炼加倍，外加清洗整个玉京山的落叶——用手捡，不许用法力。”
“啊——”
哀嚎声响彻玉京山。
楚兮转身，嘴角微扬。
养崽的日子，还挺有意思的。
虽然这群崽……有点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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