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威

三日后，蓝启仁在兰室设家宴，为雨儿正式引见蓝氏内眷。

说是家宴，实则规模不小。除了蓝启仁、蓝曦臣、蓝忘机，还有几位在云深不知处长住的长老及其家眷，以及一些与嫡系血缘较近的旁支女眷。

雨儿穿着正式的宗主夫人礼服，月白广袖长裙，外罩浅蓝纱衣，额间抹额端正，发髻绾得一丝不苟。蓝曦臣走在她身侧，白衣如雪，两人并肩踏入兰室时，原本低语的室内顿时一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雨儿身上。好奇的，审视的，善意的，也有不那么善意的。

蓝启仁“曦臣，雨儿，这边坐。”蓝启仁坐在主位，神色比在祠堂时缓和许多。他指了指身侧的席位——那是专为宗主夫妇设的位置。

蓝湛字忘机蓝忘机坐在蓝启仁另一侧，见他们进来，起身行礼：“兄长，嫂嫂。”他声音清冷，礼数却周全。

雨儿雨儿回礼：“忘机。”

众人落座。侍女们开始上菜，依旧是蓝氏一贯的清淡风格，但菜式精致了许多。

蓝启仁“雨儿初来，许多人不识，今日正好见见。”蓝启仁开口，为雨儿一一介绍在座诸人。

有白发苍苍的三长老夫妇，有掌管云深不知处内务的五长老之妻，还有几位旁支的婶母、姑母。雨儿一一见礼，记下她们的身份和称呼。

蓝启仁介绍到一位身着靛蓝衣裙的中年妇人时，蓝启仁顿了顿：“这是你三婶母，掌管云深不知处的绣房和库房。日后若需裁衣或取用物品，可寻她。”

三婶母——也就是蓝曦臣三叔的遗孀——打量着雨儿，笑容有些刻意：“早听说宗主娶了位云梦来的夫人，今日一见，果然标致。只是云梦气候湿热，姑苏却寒凉，夫人这身子骨，可还适应？”

这话听着像是关心，细品却有些别的意味。席间几道目光投来，带着若有似无的打量。

雨儿雨儿神色不变，只微微一笑：“劳三婶母挂心。云梦虽湿热，莲花坞却临水通风，并不难熬。倒是姑苏山水清灵，我很是喜欢。”

她不接“身子骨”的话茬，反而夸赞姑苏，既不失礼，又轻巧地将话题带过。

三婶母碰了个软钉子，笑容淡了些：“喜欢便好。只是蓝氏规矩多，不比云梦自在。夫人若有不懂的，可随时来问我。”

雨儿“多谢三婶母。”雨儿颔首，转而看向蓝启仁，“叔父，今日的菌菇汤很是鲜美，可是用了后山新采的松茸？”

蓝启仁蓝启仁有些意外她会注意到这个，点头道：“是。忘机晨练时采回的。”

一直沉默的蓝忘机闻言，抬眼看过来，对上雨儿的目光，又垂下眼，低低“嗯”了一声。

话题就这样被带开。雨儿又与其他几位女眷聊了几句，问些姑苏风物、云深不知处的景致，言谈间既不过分热络，也不显冷淡，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蓝曦臣坐在她身侧，静静看着她与众人周旋，眼底有淡淡的笑意。

他这位夫人，看似温顺，实则骨子里有股不输人的韧劲。初次面对这样的场合，竟能如此从容，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宴至中途，三婶母又开口道：“说起来，宗主与夫人新婚，正是该好好相处的时候。只是宗主宗务繁忙，难免冷落了夫人。夫人若觉得闷，可常来绣房坐坐，咱们女眷一处说说话，也热闹些。”

这话听着体贴，实则暗指雨儿会因夫君忙碌而寂寞，需靠与女眷闲谈打发时间。

雨儿雨儿放下汤匙，抬眼看她，唇角仍噙着笑：“三婶母好意，雨儿心领。只是曦臣虽忙，却也将家中事务交由我学习打理。今日看了些账目，方知云深不知处一应开支用度，皆需精心统筹，实在不敢懈怠。日后若有不明之处，定向三婶母请教。”

她这话说得巧妙。既点出自己并非无所事事的闲人，而是在学习打理家事——这是宗主夫人的本分；又给对方面子，表示会“请教”，让人挑不出错。

三婶母脸上的笑有些挂不住了，勉强道：“夫人勤勉，是蓝氏之福。”

席间其他女眷交换着眼色，看雨儿的目光多了几分认真。这位新夫人，怕不是个简单角色。

蓝启仁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并未出声。蓝氏内眷关系错综，新妇进门，总要经过一番试探。雨儿能应对得当，他乐见其成。

蓝湛字忘机一直沉默用膳的蓝忘机，此时忽然开口：“兄长，后山的冷泉近日灵气充沛，对修行有益。”

蓝涣字曦臣蓝曦臣却明白弟弟的意思，温声道：“可是邀你嫂嫂同去？”

蓝湛字忘机蓝忘机点头：“冷泉可温养经脉，于……凡人亦有裨益。”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我可护法。”

这话一出，席间更静了。

蓝忘机性子孤冷，从不与内眷多言，今日竟主动提议带新嫂嫂去冷泉，还要亲自护法，着实罕见。

雨儿也有些意外，但很快反应过来，这是蓝忘机在为她撑腰——冷泉是蓝氏秘地，寻常子弟不得入，更别说外人。他能带她去，便是认可她为蓝家人，且地位不凡。

雨儿“那便多谢忘机了。”她微笑应下。

蓝启仁蓝启仁抚须，眼中露出满意之色：“忘机有心了。雨儿，冷泉确是好去处，你既无灵力，去泡泡也是好的。”

经此一事，再无人敢出言试探。余下的宴席，便在还算融洽的气氛中结束了。

散席后，蓝曦臣与雨儿并肩回寒室。

月色如水，洒在青石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有细微的脚步声在夜色中回响。

蓝涣字曦臣走到一半，蓝曦臣忽然开口：“今日表现很好。”

蓝涣字曦臣“三婶母的话，不必放在心上。”蓝曦臣声音温和，“她掌管内务多年，难免有些心思。你若觉得不妥，可随时告诉我。”

“我知道。”雨儿轻声说，“我会处理好。”

蓝涣字曦臣“雨儿，”他唤她，声音比夜风更轻，“蓝氏是家，却也是江湖。家中难免有纷争，有算计。但你不必怕，有我在。”

雨儿心尖一颤，抬眼看他。

他的眸子在月色下清亮如星，里面的温柔与坚定，让她有一瞬间的恍惚。

“嗯。”她听见自己这样应道。

蓝曦臣微微一笑，牵起她的手，继续往前走。

这一次，雨儿没有挣开。

她的手在他掌心，微凉，却渐渐被他的体温焐热。

夜色温柔，前路尚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