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需要学习。”墨莉莎说，她收回触摸珊瑚的手，那株珊瑚依依不舍地挽留她的指尖光芒，“不仅仅是管理牧场的技巧，还有海洋本身的一切。”

俄刻阿诺斯点了点头：“聪明。我会安排涅柔斯来教导你基础，他是最早的海神之一，友善且智慧。但记住，女儿，真正的知识永远来自亲身经历。”

话音未落，俄刻阿诺斯的身影开始如水般溶解，最终完全融入周围的海水，仿佛从未存在过。

墨莉莎独自站在牧场中央。发光生物们好奇地聚集过来，一条通体透明、内脏清晰可见的小鱼大胆地触碰她的脚踝，然后迅速游开，像是在测试这位新女神是否友善。

“我不会伤害你们。”墨莉莎轻声说，她跪在海底沙地上，双手平放在沉积物表面。

她闭上眼睛——这次是真的闭上眼睛，切断其他感知，只专注于神职的核心。

一幅三维的、动态的、无比复杂的图景在她意识中展开。那是整个水底牧场的生命网络图。每一条光丝代表一个生命体，光丝之间的连接代表它们的关系——捕食与被捕食、共生、竞争、寄生...亿万条光丝交织成一张覆盖海底的巨大光网，某些节点明亮如星辰，某些微弱如萤火，某些正逐渐黯淡，某些刚刚萌发。

墨莉莎“看到”牧场西北角的一处珊瑚群正遭受某种微生物的侵蚀，如果不干预，三个月内那片珊瑚林将完全死亡，连带影响十七个共生种群。

她“看到”东南方向的海底裂谷正在释放过多的热量，迫使周围的生物向更冷的水域迁徙，但迁徙路径上有新形成的海底毒藻带。

她“看到”一群深渊鲨的数量在过去一个潮汐周期内增长了四成，它们过度捕食中型鱼类，已经威胁到三个关键物种的生存。

问题。全都是问题。平衡不断被打破，需要不断调整。这就是她的神职——海洋深处的调停者、修复者、管理者。

但就在这无数问题的光网中，墨莉莎注意到了一些异样。

在牧场最深处，一处连发光生物都无法生存的绝对黑暗区域，生命网络图上竟然出现了几个极其微弱但确实存在的节点。这些节点不与任何其他生命连接，它们孤零零地悬在网络的边缘，发出一种奇特的、非生物的脉动。

墨莉莎集中意识探查其中最近的一个节点。

她“触碰”到它。

瞬间，一股古老到难以想象的信息洪流冲入她的意识。那不是语言，不是图像，而是更原始的东西——存在的记录。她感受到某物在海底沉积了亿万年，经历了大陆的隆起与沉没，见证了海洋从沸腾到冷却，记录着连泰坦神族都尚未诞生时的世界记忆。

然后，信息流中断了，如同被什么切断。

墨莉莎睁开眼睛，喘息着——如果深海女神需要喘息的话。她的神性核心因刚才的冲击而震颤，那种古老的存在感让她第一次体会到自己的“年轻”。

“有趣的地方，不是吗？”

一个新的声音响起，懒洋洋的，带着玩世不恭的韵律。

墨莉莎猛地转身，看见一个身影斜靠在不远处的珊瑚树上。那不是俄刻阿诺斯那种威严的凝固，也不是海洋生物那种自然的流动，而是一种...不确定的状态。那身影的轮廓在不断细微变化，时而像年迈渔夫，时而像年轻水手，时而又像某种海兽的半人形态。唯一不变的是那双眼睛——明亮的，好奇的，像是发现了新奇玩具的孩子。

“你是谁？”墨莉莎站起身，水流自动在她周身形成微妙的防御漩涡。

“哦，别紧张，小女神。”那身影完全从阴影中走出，这次稳定成一个中年男性的形象，胡须上挂着贝壳和小鱼干，衣服像是用各种不同海域的海草拼凑而成，“我是普罗透斯，早期的海神之一，变化万千的老海怪，如果你愿意相信那些传说的话。”

普罗透斯。墨莉莎听说过这个名字，虽然她刚刚诞生。早期海神，能够预知未来但讨厌预言，擅长变化形态，性情难以捉摸。

“你在这里做什么？”墨莉莎问，保持着警惕。牧场生物们似乎对普罗透斯既熟悉又畏惧，不敢靠近。

“来看看新邻居。”普罗透斯笑着说，他的牙齿像鲨鱼一样多排而锋利，“俄刻阿诺斯的新女儿，水底牧场女神。很有意思的神职，你不觉得吗？庞大又渺小，重要又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