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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孟观列传

五胡演义

夜漏三更,渤海东光孟氏老宅的窗纸,被关外的朔风拍得簌簌作响。

灯下,一个身长八尺的汉子正伏案读《孙武兵法》,眉目间沉毅如铁,正是孟观,字叔时。他年少时便好读书,更兼天生勇力,寻常三五条壮汉近不得身,乡里都说,这孟家小子,将来定是封侯拜将的命。

只是这命途,偏生落在了晋惠帝元康年间。

那时节,关中的氐羌部落反了,领头的唤作齐万年,聚兵数十万,烧杀掳掠,直搅得三辅之地鸡犬不宁。消息传到洛阳,朝堂上的公卿们面面相觑,谁都知道,这关中乃长安屏障,一旦失守,晋室的根基便要动摇。可满朝文武,竟无一人敢领兵出征。

惠帝昏聩,贾后乱政,最后还是太傅杨骏拍板,下了一道诏书,拜孟观为征讨都督,赐节钺,领数万京营锐卒,西出潼关平叛。

孟观接了诏,二话不说,点齐兵马便上路。他知道,这一去,是九死一生,可他更知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身为武将,马革裹尸,本就是分内之事。

关中的战场,黄沙漫天,尸骨遍野。齐万年的部众,多是骁勇善战的氐羌健儿,来去如风,悍不畏死。孟观却丝毫不惧,他身先士卒,每次冲锋都冲在最前头,手中的长刀劈砍得卷了刃,身上的铠甲染满了鲜血,却依旧双目圆睁,吼声如雷。

两军对垒,大小数十战,孟观未尝一败。那些氐羌兵卒,先前还叫嚣着要踏平洛阳,可当他们真正面对孟观时,才知道什么叫铁血硬汉。他们怕了,怕这个如杀神一般的汉人将军,怕他那支所向披靡的军队。

元康九年的那个深秋,中亭之地,残阳如血。孟观率领精骑,穷追齐万年的残部。马蹄踏过枯草,溅起漫天尘土。齐万年已是穷途末路,身边的亲卫死的死,降的降,他本人也被孟观的大军团团围住。

“降者免死!”孟观勒住马缰,声震四野。

齐万年望着孟观,眼中满是不甘,却终究无力回天。他长叹一声,掷剑于地,束手就擒。

捷报传到洛阳,惠帝龙颜大悦,下旨封孟观为上谷郡公,拜右将军。一时间,孟观的威名传遍天下,人人都说,是孟将军救了关中,救了晋室。

可这世间的事,从来都是福祸相依。

孟观平了齐万年之乱,威名赫赫,却也因此变得恃功骄纵。他本是寒门出身,一朝得志,便忘了初心。赵王司马伦,是个野心勃勃的宗室,见孟观手握兵权,便刻意拉拢。孟观被司马伦的甜言蜜语哄得晕头转向,竟忘了君臣之分,死心塌地地依附了这个乱臣贼子。

不久,司马伦便露出了獠牙。他废黜惠帝,自立为帝,改元建始。为了笼络孟观,他封其为安南将军,监河北诸军事,将半壁江山的兵权交到了他的手上。

孟观沉浸在权力的迷梦中,却不知,天怒人怨,早已埋下了杀身之祸。

齐王司马冏、成都王司马颖、河间王司马颙,眼见司马伦篡逆,纷纷举兵讨伐。三王联军,势如破竹,直逼洛阳。司马伦慌了神,急遣孟观领兵拒敌,两军在阳翟相遇。

这一次,孟观输了。

不是因为他不够勇猛,而是因为他师出无名。他麾下的士卒,大多是晋室的老兵,谁愿意为一个篡逆的赵王卖命?战场上,士兵们纷纷倒戈,孟观的大军一败涂地。他带着残兵败将,狼狈地逃回洛阳,可等待他的,却是早已布好的天罗地网。

司马伦被诛,齐王冏入主中枢,总揽朝政。孟观作为逆党,被押赴刑场。刑场上,人山人海,百姓们指指点点,唾骂声不绝于耳。孟观望着天空,想起了当年在关中冲锋陷阵的自己,想起了那些战死的弟兄,想起了惠帝的封赏,心中百感交集。

一声令下,人头落地。孟观的三族,也尽数被诛,血流成河。

孟观死了,可晋室的乱局,才刚刚开始。

齐王冏辅政之后,居功自傲,耽于宴乐,整日里在府中饮酒作乐,连朝都懒得上。他大筑府邸,广纳姬妾,权势熏天,比当年的司马伦有过之而无不及。

太安元年,河间王颙、成都王颖再次联手,以“清君侧”为名,起兵讨伐齐王冏。长沙王司马乂,在洛阳城内响应,率麾下死士入宫,擒杀了齐王冏,斩于阊阖门外,夷其三族。

司马乂掌权后,倒是勤勉政事,可成都王颖和河间王颙,又怎会甘心?他们以司马乂“专权乱政”为由,再次起兵,兵锋直指洛阳。

洛阳城外,旌旗蔽日,杀声震天。司马乂率领城中的残兵,死守城池。数月之后,城中粮草断绝,米价飞涨,一石米竟要万钱。百姓们易子而食,饿殍遍野,昔日繁华的洛阳城,成了人间地狱。

东海王司马越,见有机可乘,暗中勾结殿中诸将,发动兵变,将司马乂生擒,送到了河间王颙的军中。颙的部将张方,是个狠辣之人,竟将司马乂活活烤死。

成都王颖入主洛阳,废黜太子司马覃,自封为丞相,随后便返回邺城,遥控朝政。东海王越不甘心,再次起兵讨伐颖,却在荡阴一战中大败,连惠帝都被颖生擒,押往邺城。

幽州刺史王浚、并州刺史司马腾,见成都王颖势大,便联合乌桓、鲜卑的骑兵,南下攻打邺城。鲜卑铁骑,骁勇善战,成都王颖的大军根本抵挡不住,只得挟着惠帝,仓皇逃往长安。

河间王颙趁机废黜了成都王颖,自封为太宰,都督中外诸军事,成了晋室的实际掌权者。可东海王越,依旧不死心,他整顿兵马,西迎惠帝。两军交战,河间王颙大败,逃往太白山。

东海王越进入长安,迎惠帝返回洛阳。不久之后,成都王颖和河间王颙,相继被其部众所杀。

历时十六年的八王之乱,终于落下了帷幕。可晋室的江山,早已是千疮百孔,风雨飘摇。

匈奴左部帅刘渊,早已对中原虎视眈眈。他见晋室衰微,便在永兴元年,于左国城聚众起兵,自称汉王,建元元熙。他追尊蜀汉后主刘禅为孝怀皇帝,立汉高祖刘邦以下三祖五宗的神主,借着汉室的名号,收拢人心。一时间,胡汉之民,纷纷归附。

东莱人王弥,在青、徐二州起兵,寇掠兖州、豫州,聚众数万。他见刘渊势盛,便遣使归降。刘渊大喜,拜其为镇东大将军,青徐二州牧,都督缘海诸军事。

永嘉二年,刘渊派遣其子刘聪,以及王弥、石勒等人,率军南攻壶关。东海王越派遣淮南内史王旷领兵抵御,两军在长平展开激战。王旷的大军,根本不是刘聪的对手,十之六七的士兵战死,壶关失守。

次年,刘聪再次率军攻打洛阳,屯兵西明门。太傅司马越婴城固守,刘聪亲自前往嵩山祈祷,留下部将刘厉、呼延朗督守军营。晋军趁机出击,斩杀呼延朗,刘厉投水而死。刘聪大惊,只得率军撤退。

永嘉四年,刘渊病逝,太子刘和即位。刘和生性猜忌,想要诛杀诸王,刘聪得知后,先发制人,举兵杀了刘和,自立为帝,改元光兴。

转年,刘聪派遣呼延晏率领两万七千大军,进犯洛阳。晋军连败十二阵,死者三万余人。呼延晏占据洛阳,焚烧宫庙官府,掠夺珍宝无数。不久之后,刘曜、王弥、石勒等人,相继率军赶来,合兵一处,攻破洛阳。

晋怀帝被俘,太子司马诠、宗室百官,以及士庶百姓三万余人,尽数被杀。他们的尸体,被堆积在洛水北岸,筑成京观。

这便是历史上著名的永嘉之乱。

怀帝被俘之后,秦王司马邺在长安即位,是为晋愍帝。可此时的晋室,早已是强弩之末。建兴四年,刘曜率军攻破长安,晋愍帝出降,西晋灭亡。

远在建邺的琅邪王司马睿,在王导的辅佐下,招贤纳士,安抚流亡的百姓,江左之地,渐渐安定下来。得知晋愍帝蒙尘的消息后,司马睿即位为晋王,改元建武。次年,晋愍帝在平阳驾崩,司马睿正式登基称帝,定都建康,史称东晋。

中原大地,彻底沦丧。

石勒建立后赵,慕容氏建立前燕,苻氏建立前秦……胡羯迭起,政权林立,相互攻伐,战乱不休。

南北分裂的局面,自此形成。

夕阳西下,残阳如血,洒落在洛阳城的断壁残垣之上。风吹过,卷起漫天尘土,仿佛在诉说着那段尘封的往事。

孟观的功过,八王的纷争,永嘉的血泪,都化作了历史长河中的一朵浪花,转瞬即逝。

只留下那无尽的叹息,在风中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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