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话语落下的瞬间，宇智波带土便清晰地感知到了周围环境的剧变。那并非杀气或敌意的爆发，而是一种更加深沉、更加无可撼动的“存在感”的降临。整片无妄坡的岩石、泥土、甚至空气中游离的稀薄岩元素，都仿佛成为了这位往生堂客卿意志的延伸。空气变得粘稠如金石粉末，重力似乎增加了数倍，将他牢牢“钉”在原地，连抬起手指都感到分外艰难。
更令他心悸的是，钟离那双石珀色的眼眸。目光平和，却仿佛能穿透面具，直视他右眼的虚弱与左眼的渴望，甚至隐隐触及他灵魂深处与神威空间的链接。那种“被看透”的感觉，比面对温迪时更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属于“规则制定者”与“古老见证者”的审视威严。
硬拼？绝无胜算。右眼瞳力未复，强行使用神威转移或高强度幻术风险极高，且未必能逃脱这位岩神对空间的掌控（他毫不怀疑对方有类似能力）。左眼的伊邪那岐是最后的底牌，绝不能浪费在这里。更何况，天理维系者的“注视”可能仍在，在此地与一位尘世执政爆发冲突，无异于自寻死路。
电光石火间，带土做出了最理性的判断——必须转换策略。
他周身那股因急切和施展幻术而略显尖锐的气息，如同潮水般迅速收敛、平息。左眼的三勾玉停止了旋转，恢复平静。他微微垂首，这是一个表示暂缓冲突、无意继续对抗的姿态。
“……” 带土沉默了一瞬，似乎在调整因刚才强行施展幻术而有些波动的气息，也像是在组织语言。当他再次开口时，那低沉的声音里，之前的命令口吻和冷意消散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略显生硬、但明显试图沟通的平静：
“是我……冒昧了。”
他首先承认了行为的失当，目光扫过一旁眼神依旧有些空洞的胡桃。“对此，我致歉。” 话语简短，但在这个情境下，已是难得的让步。
他的视线重新聚焦在钟离身上，白色勾玉面具正对着那双石珀色的眼眸。
“我寻你，确有事关己身的要事相询。方才……心急之下，手段欠妥。” 他直接说明了目的，并为之前对胡桃的粗暴行为给出了一个勉强算是解释的理由。“我并非为此地或堂主带来灾祸而来，只为……寻求一个‘答案’，或一种‘可能’。”
他没有立刻抛出“修复万花筒”的具体诉求，而是先定性自己的目的为“寻求答案/可能”，并将冲突归咎于“心急”和“手段欠妥”，试图将对话引向相对平和的轨道，同时也暗示自己并非恶意入侵者。
钟离静静地看着他，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变化，但周围那沉重如山的压迫感，似乎略微减缓了一丝。他没有立刻回应带土的“道歉”和解释，而是先抬手，对着身旁的胡桃轻轻一挥。
一股温润而厚重的淡金色光晕，如同实质的暖玉光华，笼罩住胡桃。那光晕中蕴含着精纯平和的岩元素力，更带着一种抚平精神涟漪、稳固魂魄的奇异效果。胡桃周身那抵抗幻术的淡火虚影与之接触，迅速稳定下来。她“嗯”地一声轻吟，眼神中的空洞快速褪去，恢复了清明。
“哎？我……刚才怎么了？” 胡桃晃了晃脑袋，有些茫然地看了看四周，最后目光落在钟离和带土身上，立刻想起了什么，梅花瞳一瞪，指向带土，“啊！是你！你这个戴白面具的怪人！刚才是不是想用邪术控制我？！”
钟离抬手，止住了胡桃进一步的质问。“堂主，暂且息怒。” 他的声音平稳，带着安抚的意味，“此人……似有缘由。且容我一问。”
胡桃虽然气鼓鼓的，但对钟离显然极为信任，闻言哼了一声，抱着护摩之杖退到钟离侧后方，但仍旧警惕地瞪着带土。
钟离这才重新看向带土，眼眸深邃如古井：“既为‘寻求’而来，便应知‘璃月’之规，重‘契约’，讲‘礼法’。强闯阴司之地，惑乱我堂主心神，已犯忌讳。” 他的语气依旧平淡，却字字如契约条文般清晰有力，陈述着带土行为的过失。
“然，你既愿止戈，暂且言明来意。” 钟离话锋微转，给了带土一个陈述的机会，但姿态依旧居高临下，“你所求之‘答案’与‘可能’，究竟为何？又与我这区区一介往生堂客卿，有何关联？”
他没有点破自己神明的身份，依旧以“客卿”自称，既是试探，也是留给双方转圜的余地。同时，将问题的核心抛回给带土，要求他给出足够有分量的理由，来解释之前的冒犯行为，并说明为何非要找“钟离”不可。
压力再次回到带土身上。他必须给出一个能打动对方，至少是让对方觉得值得一听的理由，而且不能暴露过多可能导致更大麻烦的信息。
带土心念电转，缓缓开口，声音透过面具，带着一种刻意压制的、仿佛陈述某种客观事实般的平静：
“我之双目，其一力竭而衰，其一本源有缺。” 他再次提及眼睛的问题，但这次描述更具体了些，“寻常外力，元素能量，皆如滴水入沸鼎，难补根本之损。听闻，璃月有神，掌岩之权柄，司契约与创造，其力源于世界根基，可塑金石，定山河，乃至……触及万物存在之‘形’与‘质’。”
他顿了顿，观察着钟离的反应。对方的眼神波澜不惊，仿佛在听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
“我所求之‘可能’，” 带土继续，语气加重了一丝，“便是这‘触及存在之形质’的权能，是否有法……弥合我眼中之‘缺’。我愿为此‘可能’，付出相应之‘代价’。”
他终于将诉求明确指向了“岩神之力”对“存在本质”的干预可能性，并以“代价”作为交换条件。他没有直接点出“摩拉克斯”或“岩神”，而是用了“璃月有神”的泛指，但在此情此景下，与直接询问钟离无异。
钟离沉默了。他微微抬眸，目光似乎越过了带土，投向更遥远的虚空，仿佛在权衡，在回忆，在对照某些古老的记载或感知。
无妄坡的雾气在他们周围缓缓流动，却不敢靠近这片被无形力场肃清的区域。胡桃在一旁看看钟离，又看看带土，虽然听不懂他们在打什么哑谜，但能感觉到气氛的凝重。
片刻后，钟离收回目光，重新落在带土身上，缓缓开口：
“眼为魂窗，力源本质。你所言之‘缺’，确非寻常元素可补。岩之权能，重在‘承托’、‘塑形’、‘契约’与‘恒久’。或可‘加固’已存之基，或可‘赋予’约定之形，然……”
他的语气依旧平缓，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客观：
“强行以异世之神力，修补异世之残缺，如同以璃月之榫卯，接合枫丹之机枢。纵有鬼神匠艺，亦需考量二者本质是否相契，强行嵌合，恐非‘修补’，反成‘湮灭’或‘扭曲’。此中风险，远非‘代价’可轻易衡量。”
钟离直接点出了最核心的难题：力量体系的本源冲突。他承认岩神之力可能具备某种“修补”或“赋予形态”的特性，但强调不同世界规则下的力量强行融合的巨大风险。
“更何况，” 钟离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深邃，“你之存在本身，已引动‘高天’之察。凡涉及‘本源’之举，必在‘规则’凝视之下。此举，无异于在悬崖边缘，试探渊底之风。”
他再次提到了“天理”的注视，警告之意不言而喻。
带土的心沉了下去。钟离的回应比温迪更加直接和严峻，不仅指出了技术上的巨大障碍，更将“天理”的威胁赤裸裸地摆在了台面。似乎这条路，还未开始，就已布满荆棘，甚至可能是绝路。
但他没有立刻放弃。钟离没有一口回绝，而是在陈述困难和风险，这意味着或许还有商讨的余地，或者……有其他替代方案？
“风险，我已明了。” 带土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执着，“然除却此法，我目中之‘缺’，此世恐再无他途可循。‘代价’之议，非仅指俗物。情报、助力、乃至在特定‘契约’下，成为应对某些‘变数’之棋子……皆可商议。”
他将自己的筹码摆得更开，暗示自己可以为璃月或钟离本人提供价值，甚至愿意在某种程度上被“利用”，以换取一线可能。
钟离再次陷入了沉默，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身侧的石亭立柱上轻轻敲击，发出低沉而规律的“叩、叩”声，仿佛在权衡着一份极其古老而沉重的契约条款。
胡桃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但“代价”、“契约”、“棋子”这些词她还是懂的，忍不住小声嘀咕：“搞什么嘛，神神秘秘的，听起来就不是什么好事……”
良久，钟离敲击的手指停下。
他抬眼，目光如磐石般稳定，看向带土：
“你之诉求，非同小可。我无法即刻应允，亦无法断然否决。” 他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但留有余地的回答。
“璃月港近日，将有一场关乎‘契约’与‘传承’之仪典。其间或生‘变数’，或现‘契机’。” 钟离缓缓道，话语中似乎藏着深意，“你若真想探寻‘可能’，便以‘观察者’与‘潜在协力者’之身份，暂且留驻璃月。亲眼见证此间之事，或许……能让你我更清楚地看到，彼此手中所持之‘筹码’，与所求之‘答案’，究竟价值几何，风险几许。”
他没有承诺帮助，而是提出了一个“考察期”或“试用期”。让带土参与即将在璃月发生的重要事件，以此作为双方进一步评估合作可能性、风险与代价的基础。
这无疑是一个缓兵之计，也是对带土诚意与能力的一次试探。
带土面具后的眼眸微微闪动。参与璃月的事件？这意味着更深入地卷入提瓦特的因果，但也可能是接触更多秘密、寻找其他机会的窗口。而且，钟离没有完全关上大门。
“……仪典何时？” 他沉声问。
“七日之后，请仙典仪。” 钟离平静回答，“于玉京台举行。届时，你可自行前往观礼。期间，莫要再行惊扰世俗、擅动异术之举。” 他看了一眼胡桃，意有所指。
“我明白了。” 带土缓缓点头。这算是暂时达成了脆弱的停战与观察协议。
“那么，堂主，” 钟离转向胡桃，语气恢复了一贯的从容，“无妄坡探查已毕，天色不早，我们该回堂里了。今日之事，暂且勿对外人提及。”
胡桃虽然满肚子疑问，但还是乖乖应了声：“哦，知道啦，客卿。” 她又瞪了带土一眼，“便宜你了，怪人！”
钟离对带土微微颔首，算是告别，然后便带着胡桃，转身步入逐渐重新合拢的雾气之中，消失不见。那沉重的压迫感也随之消散，无妄坡恢复了往日的阴森与静谧。
宇智波带土独自站在原地，衣袍在微风中轻轻拂动。
请仙典仪……璃月一年一度最重要的仪式，据说岩王帝君会在此日降临，赐下神谕。钟离让他去观礼，是何用意？是让他亲眼见识岩神之力？还是暗示契机就在其中？或者，仅仅是为了将他置于璃月众目睽睽之下，便于观察与控制？
无论如何，这是目前唯一的线索和机会。
他需要在这七天里，尽可能恢复右眼状态，收集关于请仙典仪和璃月局势的情报，并小心隐藏自己，避免再次触动任何敏感的神经。
面具下，宇智波带土的目光投向璃月港的方向，那城市灯火的光晕在遥远的山峦轮廓后隐约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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