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家啦

# 暖阁的门轴轻响，带着一身月白短打的小乞丐跟在清水身后踏出房门，廊下的风带着草木的清新，吹散了他心头大半的惶恐，却仍残留着几分局促不安。他下意识地攥紧了胸口的玉石，那冰凉的触感是此刻唯一的慰藉，身上的华服柔软得不像话，让他总觉得手足无措，脚步都放得格外轻缓。

刚走出不远，身旁的清水便一改在暖阁中沉稳温婉的模样，眉眼间染上了几分鲜活的笑意，语气也变得轻快起来，像个邻家姐姐般问道：“你生得这般清秀好看，怎么会沦落到破庙里去？你的父母呢？”

小乞丐的脚步猛地一顿，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大半，刚刚舒展了些许的眉眼又重新蹙起，眼底翻涌着难以言说的悲戚。他垂着头，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眸中的泪光，沉默了许久，才用细若蚊蚋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说道：“我……我没有爹娘了，姐姐也……也不在了。”

他的声音带着未脱的稚气，却裹着沉重的哀恸，“家乡遭了灾，爹娘带着我和姐姐逃出来，路上爹娘染了病，没撑过去……后来遇到坏人，姐姐为了护我，也……”

说到这里，他再也忍不住，肩膀微微颤抖起来，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砸落在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湿痕。他死死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那份孤苦无依的模样，让人心头一揪。

清水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她轻轻叹了口气，伸出手温柔地摸了摸小乞丐的头，掌心的温度带着暖意，驱散了些许寒意。“好孩子，别哭了。”她的声音温和而有力量，“都过去了，没事的。”

她顿了顿，眼神真挚地说道：“我们家少爷看着性子骄纵了些，说话刻薄，但他的心可好了，比谁都软。他肯在破庙里救你，还把自己的衣裳给你穿，就说明他绝不会对你见死不救的。”

小乞丐抬起满是泪痕的脸，泪眼朦胧地看着清水，似是将信将疑。在他短暂的生命里，见惯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从未有人这般温柔地对待过他，更未曾想过，那位看上去高高在上、语气刻薄的少爷，竟是个心软之人。他对着清水深深鞠了一躬，声音带着一丝哽咽：“谢……谢谢姑姑。”

清水听到他叫自己姑姑，差点跌倒回过神后故作嗔怪地敲了一下他的额头，力道轻柔得像拂过的风，“我有那么老吗？还叫姑姑！”

小乞丐被敲得愣了一下，茫然地眨了眨眼，眼泪还挂在睫毛上，模样有些懵懂又有些委屈。

清水看着他这副模样，忍不住笑了出来，眉眼弯弯地说道：“以后叫我清水姐姐就好。倒是清辞，他是我亲哥哥，比我大一岁，你叫他大叔正合适。”说完，连她自己都忍不住的笑了笑：“罢了，你叫他哥哥好了”

说罢，她拉起小乞丐的手，他的手又瘦又小，还带着几分冰凉，清水下意识地握紧了些，将自己的暖意传递过去。“清辞哥哥还在暖阁里跟少爷说话呢，咱们不等他，我先带你熟悉院子。”她话锋一转，开始细细讲解院落格局，“咱们院是个凸字形结构，很好记。”

“我们现在待的少爷这间单独卧室，就是凸字最上面的那个长方形。”清水抬手在空中虚画了个轮廓，“从凸字顶端往下，前殿到少爷卧室这段距离，是两个小长方形合起来的大长方形，算是府里的核心区域。两边的回廊，就对应着凸字两侧的两个小长方形，平日里往来都走这里。”

小乞丐顺着她的手势望去，试着在心里勾勒出形状，虽仍有些模糊，却默默记在了心里。

“咱们现在要去西边的小厢房。”清水领着他往西侧回廊走，语气温和，“那里原本就是给府里新来的人住的，还有几个仆从也在那边，他们都是府里待了多年的老人，性子都很友善，你不用怕他们欺负你。”

她顿了顿，补充道：“东边的厢房是我和清辞哥哥住的地方，离少爷的卧室近，方便随时听候吩咐。往后你若是有事找我学规矩，或是找清辞哥哥问习武的事，直接去东厢房就行，不用特意通报。”

话音刚落，身旁的小乞丐忽然抬起头，眼神里带着几分好奇与怯生生的试探，轻声问道：“清水姐姐，你为什么跟清辞哥哥可以单独住一间房子呀？

许是感受到了清水毫无保留的善意，他紧绷的神经彻底放松了些，连说话的语气都多了几分孩童该有的天真。

清水闻言，忍不住笑了，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解释道：“因为我和清辞哥哥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呀。”她眼底闪过一丝温柔的暖意，“从小就一起长大，后来又一起留在少爷身边做事，住在一起也方便互相照应，有什么事能第一时间商量。”

她怕小乞丐多想，又补充道：“不过我们的厢房是分开的里外间，我住里间，清辞哥哥住外间，可不是真的挤在一个屋子里呢。而且我们从小相伴的少爷一起长大，然爷自是会对我们多宽待一些”

小乞丐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眼底的好奇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羡慕。他从未有过这般亲近的亲人，能朝夕相伴、彼此照应，光是听着，就让他觉得格外温暖。

“对了，”清水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补充道，“少爷不喜欢府里人多嘈杂，所以咱们这儿算上主仆，再加上你，一共也才十几个人。”她脚步未停，语气轻快，“但墨家主院那边就不一样了，人多事也多，等以后有机会，我再慢慢跟你说。”

说话间，两人已走到西厢房门口。清水推开虚掩的木门，对着里面扬声喊道：“张婶婶，在吗？小少爷带了个人来，你给安排一间合适的屋子。”

话音刚落，就见一个头发花白、面容和善的老妇人从里屋走了出来，脸上带着亲切的笑意：“清水姑娘来了，这位就是少爷救下的孩子吧？瞧着真是清秀。”

张婶婶的目光落在小乞丐身上，眼神温和，没有半分打量或轻视，让小乞丐紧绷的身体又放松了些。

清水拉着小乞丐上前，转头对张婶婶认真叮嘱道：“张婶婶，这孩子身世可怜，你往后多照应着他些。”她顿了顿，语气里带着几分笃定，“少爷很喜欢他，特意嘱咐要好好安置。”

张婶婶闻言，脸上的笑意更浓了，连忙点头应道：“清水姑娘放心，我晓得轻重！这孩子看着就让人心疼，我定会好好照看的。”

说罢，她便拉着小乞丐的手，细细介绍起来：“孩子，我是张婶婶，咱们院里大小事务都归我管，往后有任何难处，尽管跟我说。”她指了指不远处劈柴的中年汉子，“那是你张大叔，负责修整花园、修理器物，有什么东西坏了，找他准没错。”

正在劈柴的张大叔闻言，抬起头冲小乞丐憨厚地笑了笑，挥了挥手。

清水又指向厢房另一侧的厨房方向：“那边几位老婆婆是咱们院里的厨子，专门负责我们这些下人的饮食，手艺可好了。”她话锋一转，“不过少爷的吃食不一样，有两位专门的厨子负责，都是手艺顶尖的。”朝那边喊了一声：“姐妹几个都来看一看啊，这是小少爷最近救下的一个孩子，以后就跟我们一起住在这了，大家多照顾照顾啊。”那几个老婆婆闻言，顿时都笑着眉眼温柔的看了过来，然后点点头找着手表就知道了

说着，她朝着厨房喊了两声：“陈大叔、陈二叔！”

很快，两个穿着干净围裙的中年厨子走了出来，见到小乞丐，也都友善地颔首示意。“这两位就是负责少爷饮食的陈大叔和陈二叔，”清水对小乞丐说道：“他们二人是一对兄弟，往后你若是远远见到他们往少爷的暖阁去，不用上前打扰就行。”

小乞丐一一记在心里，对着众人怯生生地弯了弯腰，算是行礼。

“还有，”清水想起什么，补充道，“少爷有一位私人医生，不过他平时不在府里。”她语气里带着几分敬佩，“少爷特地嘱咐，让他没事多去贫困山村免费行医，只有少爷偶尔需要时，才会派人叫他回来。”

小乞丐怔怔地听着，心里对那位刻薄少爷的印象，不知不觉间又柔和了几分。原来这位少爷，真的如清水姐姐所说，是个心善之人。

张婶婶早已拉着小乞丐的手，笑着往厢房里面走：“孩子，跟我来，东边那间屋采光好，也干净，之前刚收拾过，正好给你住。”

小乞丐被张婶婶温暖的手牵着，看着周围人友善的笑脸，鼻尖忽然一酸，眼眶又有些发热。但这次，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因为久违的暖意。他攥着胸口的玉石，跟着张婶婶往前走，脚步渐渐变得踏实起来。

清水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幕，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转身轻声带上门，往自己的厢房走去。她知道，清辞哥哥还在暖阁会话，这孩子有张婶婶照看，定然不会受委屈，而这座小院，往后也会多一份鲜活的暖意。

夜色渐浓，小院里静了下来，只有廊下的灯笼散发着柔和的光晕。小乞丐躺在干净柔软的被褥上，辗转难眠。这是他许久以来，第一次睡在这般安稳舒适的地方，鼻尖萦绕着被褥晾晒后的阳光气息，胸口的玉石依旧冰凉，却不再是唯一的慰藉。

他睁着眼睛望着屋顶的横梁，心里五味杂陈，有紧张，有不安，更多的却是难以言喻的踏实。他终于有了一个可以落脚的地方，有了一群友善的人，这种久违的“家”的感觉，让他有些不知所措，却又格外珍惜。

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敲响，随后张婶婶端着一个白瓷碗走了进来，碗里冒着氤氲的热气，甜香顺着热气弥漫开来。“孩子，还没睡呢？”张婶婶的声音依旧温和，“现在还早，我给你端了碗宵夜，你尝尝？”

她走到床边，将碗递到小乞丐面前，笑着说道：“这是少爷今晚吃剩的红糖小汤圆，虽然说是吃剩的但还一口没动过呢，小时候野鸭就是嘴硬心软，关心你，汤圆没有馅的，甜甜糯糯的，正好暖暖身子。这几天下雨，夜里凉，你刚来，别冻着了。”

小乞丐连忙坐起身，双手接过碗，指尖触到温热的碗壁，暖意顺着指尖蔓延到心底。他看着碗里圆滚滚的小汤圆，浮在淡褐色的红糖水里，甜香扑鼻，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自逃难以来，他从未吃过这般精致的吃食，连温饱都成问题，更别说这般甜糯的点心。 “听清水姑娘说，你明天一大早还要跟着清辞少爷习武呢。”张婶婶坐在床边，柔声说道，“习武费力气，你现在正是长身子的时候，要不要再吃点别的？厨房还有些糕点，我去给你拿？”

小乞丐捧着碗，眼眶微微发热，他用力摇了摇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不……不用了，张婶婶，这就够了。”他低下头，小心翼翼地舀起一颗小汤圆放进嘴里，软糯的口感裹着清甜的红糖味，在舌尖化开，甜意顺着喉咙一直甜到心里。

这是他许久未曾感受过的温暖与甜意，让他忍不住红了眼眶。他快速地吃着，生怕这份美好会转瞬即逝，嘴角却不自觉地扬起了一个浅浅的弧度。

张婶婶看着他小口小口的吃又带着珍惜的模样，好似这一次吃完就再也吃不到了。心疼地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慢点吃，别噎着，不够还有。”

小乞丐点点头，放慢了进食的速度，心里却早已被满满的暖意填满。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也是被人关心的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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