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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现

肀只

邬烬的公寓藏在老城区的巷弄里,是父母给的成年礼,也是他逃离家庭的小天地。此刻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驳光影,闻煜盘腿坐在地毯上,速写本摊在膝头,笔尖正勾勒着邬烬专注雕木工的侧脸——他手里握着块胡桃木,指尖翻飞间,木屑簌簌落在黑色工装裤上,左耳的黑色耳钉在光下闪着冷光。

  “你这雕的是……我们蹦极那天的湖面?”闻煜抬眼,鼻尖的小痣随动作晃了晃,语气里藏着惊喜。

  邬烬低头打磨着木边,嘴角勾了勾:“嗯,记着你当时笑疯了的样子。”他刚想伸手揉她的头发,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伴随着邬浔低沉的声音:“邬烬,开门,我和你妈过来看看。”

  两人瞬间僵住,空气仿佛凝固成冰。闻煜手忙脚乱地把速写本往沙发缝里塞,膝盖狠狠撞到地毯下的木工工具箱,发出“哐当”一声巨响;速写本没藏稳,一半露在外面,她急得用脚去勾,反而把沙发垫蹬掉在地,还不小心把嘴里叼着的草莓蛋糕屑喷了邬烬一袖子。邬烬更狼狈,慌忙把胡桃木和刻刀往书桌抽屉里塞,慌乱间打翻了桌上的草莓味气泡水,褐色液体溅到黑色袖口,顺手抓起闻煜落在沙发上的粉色发绳,竟下意识缠在了自己手腕上挡污渍,浑然不觉这举动有多扎眼。

  “快藏起来!”闻煜压低声音,眼神慌乱地扫视四周,最后手脚并用地钻进沙发后面,只露出半截白色裙摆,还不小心碰掉了旁边的抱枕,发出轻微的“噗通”声,吓得她赶紧捂住嘴,肩膀却忍不住发抖。

  邬烬刚掩好抽屉,门就被钥匙拧开。邬浔穿着黑色西装,面色威严,应湛九跟在身后,白大褂还没换下,鼻梁上架着金丝眼镜,手里拎着个保温桶。两人进门扫了一眼,目光立刻被地上的沙发垫、撒了一地的木屑、桌上倒扣的草莓蛋糕盒,还有邬烬手腕上突兀的粉色发绳锁定,空气瞬间安静。

  “家里没人,你这公寓倒挺热闹。”邬浔挑眉,目光在房间里逡巡,最终落在邬烬泛红的耳尖上,“藏人了?”

  邬烬喉结滚动,强装镇定地抹了把袖子上的蛋糕屑:“没有,朋友刚走。”话刚说完,沙发后面传来一声憋笑的轻响,闻煜实在忍不住,又赶紧捂住嘴,指尖攥得发白。

  应湛九推了推眼镜,目光落在沙发缝里露出来的速写本一角,又瞥了眼邬烬手腕的发绳,语气平淡:“龙教授的女儿?上次宴会上见过。”她记性极好,一眼就认出了发绳款式,与闻煜那天的礼服风格莫名契合。

  邬烬还想辩解,闻煜已经从沙发后面钻了出来,拍了拍裙摆上的灰尘,硬着头皮挤出笑容:“邬叔叔、邬阿姨好,我是闻煜,过来……请教邬烬同学一些问题。”她脸颊烫得能煎鸡蛋,眼神躲闪,耳后的银钉都忘了用头发遮掩,活像只被抓包的小兽。

  这一幕反倒让邬浔和应湛九愣了愣,随即交换了个眼神。邬浔没戳破这蹩脚的谎言,只是沉声道:“既然是请教问题,那就先到这儿吧。闻小姐,我让司机送你回去,路上安全。”语气里带着不容拒绝的威严,却刻意给了两人台阶,算是留了面子。

  闻煜犹豫了一下,偷偷瞥了邬烬一眼,看到他眼底的歉意与安抚,才小声道:“不用麻烦叔叔,我自己打车就行。”说完拎起帆布包,走到门口时又回头看了他一眼,用口型说了句“我等你消息”,才轻轻带上门离开。

  门关上的瞬间,邬浔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跟我回家。”

  邬烬没反抗,默默拿起外套跟在后面。黑色轿车平稳地行驶在回家的路上,车厢里一片死寂,邬浔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应湛九低头看着平板上的实验数据,没人说话,却透着窒息的压迫感。

  回到邬家别墅,水晶灯的光刺眼又冰冷。邬浔坐在客厅的真皮沙发上,指节敲击着扶手,发出“咚咚”的声响:“说吧,和闻小姐到底是什么关系?”

  “普通朋友。”邬烬站在原地,背挺得笔直,语气平淡。

  “普通朋友会让她单独待在你的公寓?普通朋友会戴她的发绳、吃情侣款草莓蛋糕?”邬浔猛地提高声音,“我给你提供最好的教育,给你哈大的录取通知书,不是让你高考结束就儿女情长的!”

  应湛九放下平板,推了推眼镜:“闻小姐的家世和学历都不错,但不够。你未来要接触的是顶尖圈层,谈恋爱得门当户对,得是能助力你、助力邬家的千金小姐。”她的话没有温度,更像一份冰冷的筛选报告,“而且要谈也得等你出国后,那边的圈层才配得上你,现在心思全在这上面,纯属浪费资源。”

  “门当户对?圈层?”邬烬突然笑了,眼底满是嘲讽,“你们的意思是,我的感情也得为你们的规划服务?连喜欢谁、什么时候喜欢,都得听你们的?”

  “放肆!”邬浔拍了下沙发扶手,“如果不是我收养你,你现在还在山河市福利院吃百家饭!你身上的衣服、你骑的摩托、你玩的木工工具,甚至你住的公寓,哪一样不是我给的?你该感恩,而不是在这里叛逆!”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邬烬的心脏。他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血腥味在口腔里蔓延。他想反驳,想告诉邬浔,他从来没忘过收养之恩;想告诉父母,他对闻煜不是一时兴起,是灵魂契合的心动;想嘶吼着说他想要的不是什么圈层、什么助力,只是一点自由和真心。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沉默。

  他突然发现,自己根本无从反驳。他的一切都依附于父母的给予,像藤蔓缠绕着大树,看似枝繁叶茂,实则早已失去了独立生长的能力。

  “我和你爸不是不让你谈,是怕你选错人、耽误前程。”应湛九补充道,语气依旧平淡,“出国镀金是为了让你有更多选择权,这是对你好。”

  可在邬烬听来,这“为你好”更像一种控制,一种把他踢出这个家、按既定轨道驱赶的借口。“17岁的邬烬生活好没劲,一眼看到头。”他在心里默念。原生家庭的枷锁太沉,他以为跑山、蹦极、独居公寓就能逃离,可到头来,还是逃不过被掌控的命运。

  “哈大的名额,你要是不想要,有的是人抢。”邬浔的语气带着威胁,“你的所有卡我已经冻结了,公寓也会收回,从今天起,你待在别墅里反省,直到出国。”

应湛九接着说:“我已经帮你报了pre-sessional course(学前语言课),明天开始上网课,别想着偷偷出去。”

  邬烬看着眼前的父母,他们脸上带着“为你好”的神情,眼底却没有真正的关心,只有对“投资品”的掌控欲。他突然觉得疲惫,所有的反抗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我去。”他轻声说,声音里没有起伏,只有认命的麻木。

  邬浔和应湛九显然没料到他这么痛快,愣了愣,随即邬浔沉声道:“这才对,别让我失望。”

  邬烬没再说话,转身就往门外走。“你去哪?”邬浔怒喝。

  “回公寓收拾东西。”他没有回头,拉开别墅大门,快步走了出去。刚踏出大门,天空就下起了瓢泼大雨,豆大的雨点砸在身上,冰凉刺骨。他没带伞,也没带手机充电器,口袋里的手机早就没电关机了,闻煜发来的“你怎么样”“别跟叔叔阿姨硬碰硬”几条消息,他一条都没看到。

  黑色的身影在雨幕中显得格外单薄,他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雨水模糊了视线,也冲刷着脸上的狼狈。路灯的光在雨里晕开,像一个个破碎的泡影,就像他那些关于自由的幻想。他低头踢着路边的石子,头发湿透贴在额角,衣角滴着水,肩膀微微垮着,双手插在湿透的口袋里,像只被主人抛弃的小狗,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

  “就这样吧。”他心里想。自从6岁被收养后,11年来他不都这样吗?一直顺从,一直听话,按他们的要求活着,哪怕心里再不情愿。本以为闻煜的出现能带来一点不一样,能让他尝到自由的滋味,可结果还是一样,生活一眼望到头,没什么意思。

  他想起6岁被邬浔接走时,邬浔笑着说“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想起16岁骑摩托摔断腿,在医院醒来时,闻到的满室海鲜味——后来才知道,邬浔为了祈祷他醒来,发誓一辈子不吃海鲜(那是他最爱的食物);想起邬湛偷偷塞给他的糖果,小声说“哥,我支持你做喜欢的事”。这些零碎的温暖,曾是他坚持下去的勇气,可如今却被窒息的控制欲淹没。

  不知走了多久,他停在了公寓楼下。雨还在下,他浑身湿透,嘴唇冻得发紫,狼狈得不成样子。就在这时,他看到楼道口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闻煜穿着白色外套,怀里抱着一个黑色充电器,头发被雨水打湿了几缕,紧紧贴在脸颊上,正焦急地来回踱步,时不时抬头看向公寓的方向,手里还举着一把伞,伞面上绘着灵动的小鱼儿,在雨夜里若隐若现。

  看到邬烬的瞬间,闻煜的眼睛亮了,快步跑过来,把伞举到他头顶:“你去哪了?发消息一直不回,我猜你手机没电了,特意回家拿了充电器过来!”她的声音带着急切,指尖碰到他冰凉的手臂,忍不住皱起眉,“怎么淋成这样?快上来换衣服!”

  邬烬看着她眼底毫不掩饰的担忧,看着她为了等他,不顾雨水打湿衣服,怀里还揣着给他的充电器,心里积压的委屈和脆弱突然决堤。他眼眶一红,滚烫的泪水混着冰冷的雨水滚落,这是他17年来第一次在别人面前哭,像只受了重伤的小狗,肩膀控制不住地颤抖。

  他本该认命,在原生家庭的泥沼里沉沦,可因为她的出现,那颗早已沉寂的心,再次剧烈波动。可这份波动带来的不是救赎,是更深的恐慌——他给不了她未来,连自己的人生都掌控不了,何必拖累她?

  猛地,他别过脸,不敢看闻煜的眼睛,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我们分手吧。”

  闻煜脸上的焦急瞬间僵住,眼底的光一点点暗下去,她愣了两秒,随即笑了,带着点无奈和生气:“邬烬,你在说什么胡话?”

  “我没说胡话。”邬烬被她的语气激得抬起头,眼眶通红,却硬撑着放狠话,“我们不过认识两周而已,你真以为我会喜欢你?”他攥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逼自己说出更伤人的话,“不过是玩玩罢了,你还当真了?”

  “玩玩?”闻煜的火气瞬间上来,眼底的委屈变成了锋利的刺,她抬起下巴,傲娇的本性暴露无遗,“邬总觉得自己很拽?以为谁都上赶着喜欢你?”她往前逼近一步,雨水打湿了她的裙摆,“两周怎么了?两周就不能动心?你觉得是玩玩,那你刚才哭什么?是为了你的‘玩玩’掉金豆豆?”

  “我没哭!”邬烬梗着脖子反驳,眼泪却不争气地往下掉,“我只是淋雨冻的!”

  “冻的?”闻煜挑眉,语气带着嘲讽,“冻得说分手?冻得说玩玩?邬烬,你是不是被你爸妈骂傻了?”她顿了顿,声音软了些,却依旧带着刺,“是他们逼你了?还是说,你本来就是这样,遇到点压力就想逃,就想把人推开?”

  “是又怎么样!”邬烬嘶吼着,像只被逼到绝境的困兽,“我就是这样!我给不了你任何东西,我的一切都是我爸妈给的,他们让我出国我就得去,让我分手我就得分!我就是个没用的废物,配不上你,也给不了你未来!”

  “谁要你给未来了?”闻煜也红了眼眶,声音带着哭腔,却依旧倔强,“我只是想现在和你在一起!邬烬,你就是个懦夫!不敢反抗你爸妈,就只会拿我撒气,只会说伤人的话!”

  “对!我就是懦夫!”邬烬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却还是硬着头皮,“所以你赶紧走,别再缠着我,去找你的门当户对,去找你的好未来!”

  “邬烬你混蛋!”闻煜抬手想打他,可看到他浑身湿透、眼眶通红的样子,手在半空停住,最终只是狠狠推了他一把,“谁要找门当户对!我就喜欢你这个混蛋!你以为说几句狠话就能把我赶走?做梦!”

  邬烬被她推得后退一步,看着她又气又委屈、眼眶通红却依旧倔强的样子,所有的狠话都堵在了喉咙里。他输了,彻底输了。他根本舍不得让她走,舍不得让她难过。

  猛地,他上前一步,一把将闻煜拉进怀里,紧紧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肩头,声音闷闷的,带着浓浓的鼻音和哽咽:“你是不是傻?”

  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打湿了闻煜的外套,可她没有推开他,只是任由他抱着,抬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17岁的邬烬真的糟糕透了。”他哽咽着说,声音里满是自责和无力。

  闻煜把伞往他那边又倾斜了些,伞面上的小鱼儿在雨中晃动,像在安抚他受伤的心。她低头看着他湿透的发顶,声音带着点自嘲:“17岁的闻煜也虚伪透了。”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柔软,“表面装着乖乖女,暗地里却跟你跑山蹦极,还对着你哭鼻子,明明知道可能没未来,却还是舍不得走。”

  邬烬收紧手臂,把她抱得更紧了。雨还在下,可他觉得心里的冰冷渐渐被驱散。是啊,他们都是不完美的——他被困在原生家庭的枷锁里,她藏在乖乖女的伪装下,可就是这样两个不完美的人,却成了彼此黑暗里的光。

  “走吧,”闻煜拉着他的手,往楼道里走,“我给你煮点姜茶,别感冒了。公寓钥匙我刚才找物业借了,先上去换衣服。”

  邬烬任由她拉着,指尖感受到她掌心的温度,心里的麻木和疲惫渐渐褪去。他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不知道出国后会怎么样,可他知道,此刻他不想放手,也不能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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