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官道上疾驰，车轮碾过碎石的声响与马蹄声交织在一起，车厢内昏暗而颠簸。阿糯悠悠转醒，没有哭闹，只是眨着懵懂的蓝眸，好奇地打量着四周——陌生的车厢，晃动的车板，还有空气中淡淡的尘土味，都让她觉得新鲜。
她刚坐起身，车厢门就被掀开，无常弯腰钻了进来。他依旧戴着那副无五官的白面具，身形消瘦，黑白衣袍在车厢内显得格外突兀。他没有说话，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阿糯，目光落在她发间的珍珠贝壳上，带着几分审视的冷意。
或许是想起了她之前递来的桂花糕，无常从怀里掏出那块用油纸包着的糕点，随手丢给了她。油纸在颠簸中散开，露出里面带着淡淡桂花香气的糕点，还是她昨天藏起来的那块，上面甚至还留着她咬过的细小牙印。
阿糯的记性本就不好，早已忘了半个多小时前被打晕的事。见桂花糕被递回来，她只当是眼前这个“奇怪的人”在和她分享好吃的，蓝眸瞬间亮了起来，对着无常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像得到糖果的孩子般开心。
她伸出白皙漂亮的小手，轻轻拽了拽无常的黑白衣袍，还带着几分撒娇似的轻轻晃了晃，嘴里含糊不清地念叨着：“你的…你。好帅，主…人…？你…你。吃不吃，甜甜的…”
她想说的是“你的面具好帅”，却还不会说“面具”二字，只能用“你的”来指代；而“主人”二字，是慕容珩教她的第一个词，她见谁都习惯性地喊出口，此刻对着无常，也下意识地说了出来。一边说着，她还举起那块咬过一口的桂花糕，递到无常的面具前，全然没注意到面具上根本没有嘴。
无常的身体僵了一下，没有接桂花糕，也没有回应她的话。沉默片刻，他突然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得没有起伏：“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我吗？”阿糯愣了一下，歪着小脑袋，努力回想着慕容珩平时对她的称呼，随即露出一个憨态可掬的笑容，清晰地说道，“我叫…蠢物。”
这是慕容珩对她的专属称呼，她早已记在心里，此刻回答得格外认真。无常面具下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皱——“蠢物”显然不是名字，看来这只“玩物”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或者说，她只知道别人对她的称呼。
就在这时，阿糯的目光落在了无常的手腕上——那是刚才拉缰绳时被勒出的伤口，虽不深，却还在渗着细小的血珠，在他苍白的手腕上格外显眼。几乎是本能的善意，她伸手拽过无常的手腕，没等他反应，便对着伤口，轻轻吐了一口口水。
不是用舌头舔，只是纯粹的唾液，带着鲛人本有的温润气息，落在伤口上，竟泛起一丝淡淡的微光。
无常猛地睁大了眼睛，面具下的眼神满是震惊——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伤口处传来一阵温热的触感，原本的刺痛瞬间消失，连渗血的痕迹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不过短短几息，那道勒伤就只剩下淡淡的红痕，再过片刻，红痕也彻底消失，手腕恢复了原本的苍白，仿佛从未受过伤一般。
传闻竟然是真的？
无常的脑海里瞬间闪过关于鲛人的传说——血液与唾液有治愈奇效。他之前从未相信，可此刻亲身经历，由不得他不信。他下意识地看向阿糯眼尾的银鳞，又看向她发间的珍珠——那些会不会不是普通的珍珠，而是她的眼泪所化？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无常便立刻付诸行动。他抬手，狠狠捏住了阿糯的脸颊，力道大得让她瞬间皱起眉，蓝眸里泛起水光，痛得“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晶莹的泪珠从她的眼角滑落，刚接触到空气，就化作了一颗颗莹白的珍珠，圆润饱满，泛着淡淡的光泽，“嗒嗒”地掉落在车厢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是真的！鲛人落泪成珠，是真的！
无常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面具下的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那传闻中一片鱼鳞价值万两黄金，眼睛是价值连城的灵碧珠，甚至吃了鲛人肉能长生不老的说法，难道也是真的？
他看着车厢板上的珍珠，又看着阿糯泛红的脸颊与含泪的蓝眸，心底却没有丝毫贪婪与欲望。对他而言，金钱毫无意义，长生不老更是虚无缥缈的幻想——他从出生起就是墨九瓷的杀手，生命早已不属于自己，活着的唯一意义，就是完成任务。
这些传闻是真是假，与他无关；阿糯身上的神异之处，也与他无关。他只需要将她安全送到西域，交给墨九瓷，就算完成了任务。
无常松开捏着阿糯脸颊的手，眼神重新恢复了之前的死寂。阿糯还在小声地哭着，蓝眸里满是委屈，却没有对他产生丝毫敌意，只是用小手揉着泛红的脸颊，时不时抽噎一下，看着他的眼神依旧带着几分懵懂。
她似乎还没明白，眼前这个“奇怪的人”刚才为什么要欺负她，只是觉得脸颊很痛，眼泪止不住地流，而那些掉落的珍珠，在她眼里也只是“哭出来的亮晶晶”，没什么特别。
无常弯腰，将车厢板上的珍珠一颗颗捡起来，放进自己的袖袋里——这或许能作为“证明鲛人传说为真”的信物，交给墨九瓷。做完这一切，他重新直起身，靠在车厢壁上，闭上眼睛，不再看阿糯，也不再说话，仿佛刚才的震惊与波动从未发生过。
阿糯哭了一会儿，见无常不再理她，便渐渐止住了眼泪。她拿起那块桂花糕，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蓝眸时不时偷偷瞥向无常，带着几分委屈，却又有几分好奇——这个“奇怪的人”虽然欺负了她，却给了她甜甜的桂花糕，还会带她去“玩”，好像也不是很坏。
马车依旧在官道上疾驰，朝着西域的方向不断前进。车厢内，阿糯安静地吃着桂花糕，无常闭目养神，只有车轮的颠簸与马蹄声，在寂静的空气中不断回荡。
阿糯不知道，她即将被带往一个充满剧毒与阴谋的地方，等待她的，将是比寒潭更可怕的囚禁；无常也不知道，他此刻护送的，不仅是一个鲛人，更是一颗足以掀起中原与西域风波的“定时炸弹”；而远在昭曦王府的慕容珩，在回到王府后，即将因为她的失踪，陷入前所未有的暴怒与疯狂。
夕阳渐渐落下，将马车的影子拉得很长。这场跨越中原与西域的押送，才刚刚开始，而围绕着阿糯的命运齿轮，已经在无人察觉的情况下，朝着最危险的方向，缓缓转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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