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糯攥着两颗青葡萄的指尖微微泛白,指甲陷进了掌心,却丝毫没察觉。她缩在琉璃容器的角落,看着殿外慕容珩离去的玄色背影,眼底的恐惧像被风吹散的雾,转瞬即逝——鲛人对危险的感知很敏锐,却也对新鲜事物有着本能的好奇,刚才的不安,很快就被“要离开这个喧闹地方”的期待取代。
侍卫们动作迅速,抬着琉璃容器跟在慕容珩身后,脚步沉稳却不敢有丝毫拖沓。殿内的官员们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直到殿门彻底关上,才敢松一口气,却没人敢先开口说话,只能看着地面上那滩尚未干涸的血迹,交换着复杂的眼神。萧景年坐在龙椅上,看着空荡的殿门,轻轻叹了口气,心里清楚,这只鲛人一旦被慕容珩带回王府,便再也与他无关了。
琉璃容器被抬出皇宫,一路颠簸。阿糯趴在琉璃壁上,好奇地看着外面的世界——街道两旁的店铺,来往的行人,挂着灯笼的牌坊,这些都是她从未见过的景象。她的蓝眸里满是新奇,时不时伸出手指,轻轻碰一下琉璃壁上映出的人影,粉蓝鱼尾也跟着轻轻摆动,带起的水花沾在琉璃壁上,又慢慢滑开。
她依旧攥着那两颗葡萄,一颗是刚才没吃完的,一颗是偷偷藏起来的。葡萄的甜味似乎还留在舌尖,让她忍不住舔了舔嘴唇,却没有再吃——她想把这两颗葡萄留着,留到一个安静的地方,慢慢品尝。
大概半个时辰后,琉璃容器被抬进了一座宏伟的府邸。
这里便是昭曦王府。
府邸的布局恢弘却透着几分冷寂,青砖铺就的路面干净得没有一丝落叶,两旁的树木修剪得整整齐齐,却少了几分生机;亭台楼阁都是黑瓦青砖,透着与慕容珩性情相符的阴郁,连空气中都弥漫着淡淡的冷意,与北海的湿润温暖截然不同。
侍卫们抬着琉璃容器,穿过前院、中庭,一路往后院走去。阿糯的目光被路边的奇花异草吸引,那些她从未见过的植物,开着鲜艳的花朵,却让她觉得陌生又疏离——她还是更喜欢北海里随波摇曳的海藻,和能发出微光的珊瑚。
就在她看得入神时,琉璃容器突然停了下来。
阿糯抬起头,顺着侍卫们的目光看去,瞬间被眼前的景象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那是一处寒潭。
潭水宽阔,足有十几丈见方,水深两三米,清澈见底,能清晰地看到潭底的鹅卵石和游动的小鱼。潭水不是死水,而是引了山涧的活水,水面上泛着淡淡的涟漪,偶尔有几片枯叶落在水面上,被水流轻轻带走。潭边种着几株枯败的梧桐,树干粗壮,枝叶却稀疏,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在潭面上,映出细碎的光斑,让这处寒潭多了几分清冷的美感。
阿糯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水——不像北海的海水那样咸涩,而是透着淡淡的清冽;不像琉璃容器里的水那样浑浊(被她折腾了一路,海水里已经沾了不少她的发丝和鳞片),而是干净得能看到潭底的每一颗石子。她的蓝眸里满是兴奋,粉蓝鱼尾用力地拍打着琉璃容器里的海水,带起的水花溅在琉璃壁上,模糊了外面的景象。
她一直生活在北海的海水里,从未接触过淡水。此刻看着这处寒潭,她竟有种莫名的亲切感,仿佛这潭水在召唤着她。
“王爷,寒潭到了。”侍卫长对着刚走过来的慕容珩躬身道。
慕容珩站在潭边,玄色长褂上的水汽已经干了大半,手腕上的伤口被白色的纱布包扎着,隐隐能看到渗出的血迹。他的脸色依旧阴沉,凤眸里没有丝毫温度,看着琉璃容器里那个兴奋不已的鲛人,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不过是一潭死水,竟让她如此兴奋。
他缓步走到琉璃容器前,垂眸看着阿糯,声音冷冽:“出来。”
只有两个字,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阿糯听不懂他的话,却从他的眼神和语气里,感受到了“让她出去”的意思。她犹豫了一下,看了看琉璃容器里的海水,又看了看外面的寒潭,粉蓝鱼尾轻轻摆动,带着几分不确定——她不知道这淡水能不能让她活下去,也不知道这个男人会不会再戏耍她。
慕容珩见她不动,眉头微微皱起,眼神愈发冰冷。他对着侍卫抬了抬下巴,侍卫立刻上前,打开了琉璃容器的盖子。
新鲜的空气涌入琉璃容器,带着寒潭的清冽气息,阿糯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蓝眸里的兴奋更浓了。她看着敞开的盖子,又看了看近在咫尺的寒潭,终于下定了决心。
她攥紧手中的两颗葡萄,尾巴用力一摆,身体猛地从琉璃容器里跃了出去,像一条灵活的鱼,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然后“扑通”一声,跳进了寒潭里。
潭水的清冽瞬间包裹了她,与海水的咸涩截然不同,却让她觉得格外舒服。她的身体在水里轻轻舒展,粉蓝鱼尾摆动时,带起的水流将她的蓝色长发拂到肩后,她欢快地在潭水里游了一圈,速度极快,像一道粉蓝的闪电。
她从未在这么清澈的水里游过,能清晰地看到自己的尾巴在水中摆动的样子,能看到潭底的小鱼在她身边游过,能看到阳光透过水面洒在她的鳞片上,泛着淡淡的光泽。这种感觉,比在琉璃容器里舒服多了,也比在北海的深海里自由多了——至少,这里没有捕捉她的渔网,没有陌生的人类围观。
慕容珩站在潭边,看着她在水里欢快游动的身影,眼底的阴沉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情绪。他原本以为,这只鲛人到了陌生的环境会害怕,会不安,却没想到她竟如此适应,甚至还很兴奋。
他看着她攥在手里的两颗葡萄,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勾——都到了这里,还不忘藏着那两颗葡萄,倒是个贪吃的小东西。
阿糯游了一会儿,终于想起了慕容珩。她停下动作,浮在潭水中央,仰着头看着潭边的男人,蓝眸里满是兴奋,还带着几分邀功的意味,像是在说“这里很好玩”。她甚至对着慕容珩挥了挥爪子,指尖还沾着潭水,溅起的水珠落在水面上,发出极淡的声响。
慕容珩没有回应她,只是淡淡地看着她,声音依旧冷冽:“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地方。”
阿糯听不懂他的话,却能感受到他语气里的“这是你的住处”的意思。她开心地在水里翻了个身,粉蓝鱼尾拍打着水面,溅起的水花落在了慕容珩的玄色长褂上,却不像之前那样让他生气——或许是这处寒潭的清冽,冲淡了他心中的戾气;或许是她在水里欢快的模样,让他暂时压下了之前被抓伤的怒火。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潭边,看着她在水里嬉戏。
阿糯玩累了,便浮在潭水中央,慢慢品尝起手中的葡萄。她先拿起一颗,轻轻咬了一口,甜汁在舌尖散开,让她忍不住眯起了眼睛,嘴角微微上扬;然后又拿起另一颗,小心翼翼地擦了擦上面的水珠,放进嘴里,慢慢咀嚼着,脸上满是满足。
吃完葡萄,她觉得有些困了,便游到潭边的浅水区,将身体靠在鹅卵石上,粉蓝鱼尾轻轻搭在水面上,蓝眸渐渐闭上,呼吸也变得平缓起来。
慕容珩看着她睡着的模样,眼底的冰冷终于融化了一丝。他转身,对着侍卫长吩咐道:“看好这里,不许任何人靠近。”
“是,王爷。”侍卫长躬身应道。
慕容珩没有再看潭里的阿糯,转身离开了寒潭。他的玄色长褂在身后飘动,腰间的“碎霜”剑鞘与地面轻碰,每一步都沉稳而坚定。
他知道,这只鲛人在寒潭里的日子,才刚刚开始。
他会让她在这里活下去,却也会让她明白,她是他的所有物,是他的玩物。她的自由,她的快乐,甚至她的生命,都掌控在他的手中。
而此刻,睡在寒潭浅水区的阿糯,还不知道自己未来的命运。她只是觉得,这里的水很舒服,阳光很温暖,刚才吃的葡萄很甜,或许,这个陌生的地方,也没有那么可怕。
她的嘴角,还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粉蓝鱼尾轻轻动了动,像是在做一个关于北海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