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落欢潮

烛火的光晕在琉璃容器上晃荡，将阿糯鼻尖的水光映得愈发清晰。她还在抽噎，蓝眸里的委屈未散，却在看到慕容珩指尖动作时，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他的指节微微用力，捏着那串青葡萄，似乎有了新的动作。

就在满殿人以为他会继续戏耍这只鲛人时，几颗青绿色的葡萄突然从他指尖滑落，“扑通”几声掉进琉璃容器的海水中，带着淡青色的影子，缓缓下沉。

阿糯的注意力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勾走。她的蓝眸猛地一亮，方才的委屈像是被海风卷走的雾，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也顾不上再为之前的戏耍生气，粉蓝鱼尾一摆，身体像离弦的箭般飞快游了过去，动作灵巧得不像被困住的生物。在一颗葡萄即将沉到缸底时，她微微仰头，张口精准地接住，连一点水花都没溅起。

甜汁在舌尖散开的瞬间，阿糯的眼睛倏地瞪圆，那深海般的蓝眸里，瞬间亮得像落满了星光，连眼尾的银鳞都因这突如其来的甜味，泛着更亮的光泽。她下意识地眯起眼，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个极淡却无比纯粹的笑容——那是她被抓到这里后，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笑容，干净得像北海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与这满殿的算计格格不入。

原本垂在身后的粉蓝鱼尾，竟轻轻立了起来，尾鳍边缘的浅粉弧度，随着她的情绪轻轻颤动；耳尖的小鳍也欢快地动了动，像两片被风吹动的花瓣。她甚至忘了自己还在哭泣，鲛珠还沾在脸颊上，却毫不在意地甩了甩头，又追着另一颗缓缓下沉的葡萄游去。

慕容珩就站在琉璃容器外，垂眸看着她的动作。他的凤眸微微眯起，左眼尾的那颗痣，在烛火下泛着淡淡的光。看着她嘴角沾着的水珠，看着她因吃到甜食而雀跃的模样，看着她尾巴立起时那笨拙又可爱的姿态，他眼底的冰冷，竟难得地融化了一丝，多了几分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柔和。

他忽然想起幼时，曾在草原上见过的小野猫——被猎人的陷阱困住，明明害怕得发抖，却在看到一块肉干时，瞬间放下警惕，眼里只剩下食物的诱惑。眼前的阿糯，与那只小野猫，竟有几分相似。

只是，这只“小野猫”，比那只草原野猫，更有趣，也更珍贵。

阿糯很快又接住了第二颗葡萄，甜意让她愈发兴奋，她甚至在水中翻了个身，粉蓝鱼尾带起的水流，将她的蓝色长发拂到眼前，她却毫不在意，只是用指尖拨开头发，继续追着第三颗葡萄。她的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灵巧，像一只在深海里追逐游鱼的鲛人，找回了属于自己的鲜活与灵动。

殿内的气氛，也因这突如其来的转折，变得微妙起来。官员们偷偷抬眼，看着琉璃容器里欢快游动的阿糯，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的慕容珩，眼底的贪婪依旧存在，却多了几分忌惮——谁都能看出，这位摄政王对这只鲛人，已经不仅仅是“感兴趣”那么简单了。

萧景年坐在龙椅上，看着阿糯欢快的模样，紧绷的神经也稍稍放松了些，他甚至觉得，这位表舅或许也不是那么冷血无情，至少，他还给了这只鲛人几颗葡萄。

玄机子的眼底，却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原本以为慕容珩会一直戏耍阿糯，直到她彻底崩溃，却没想到他会突然松口，给了她葡萄。这位摄政王的心思，果然如传闻中那般难以捉摸。

就在阿糯准备追逐第四颗葡萄时，慕容珩突然停了手。

他不再往琉璃容器里丢葡萄，只是将剩下的葡萄重新握在手中，指尖轻轻捻着葡萄藤，看着阿糯追到缸底，却只看到空荡荡的海水时，脸上的雀跃瞬间僵住，蓝眸里的光也一点点暗了下去。

她疑惑地抬起头，看向琉璃壁外的慕容珩，歪了歪头，像是在询问“为什么不丢了”。她的嘴角还沾着水珠，脸颊上的鲛珠还未擦干，模样既懵懂又可怜，像在讨要糖果的孩子。

慕容珩看着她这副模样，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勾，却没有任何动作，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他就是要这样，让她欢喜，再让她失落，让她的情绪完全被自己掌控——这种掌控感，比任何权力都让他着迷。

阿糯等了片刻，见慕容珩没有再丢葡萄的意思，终于反应过来，他又在逗弄自己。她的小嘴微微撅起，蓝眸里再次蒙上了一层薄雾，却没有像之前那样哭出来，只是委屈地用指尖戳了戳琉璃壁，又用粉蓝鱼尾轻轻拍了拍水面，溅起的水花落在琉璃壁上，模糊了慕容珩的身影。

她似乎也知道，哭泣并不能换来葡萄，只能用这种无声的抗议，表达自己的不满。

慕容珩看着她的小动作，眼底的兴味更浓了。他没有再继续逗弄她，也没有打算立刻将琉璃容器抬回王府——他要让这只鲛人在这章和殿里，再待一会儿，让满殿的人都看看，她是如何因他而欢喜，因他而失落；让所有人都清楚，这只鲛人，从始至终，都只能是他的所有物。

他转身，走回自己的座位，重新拿起那杯凉透的茶，却没有喝，只是指尖摩挲着杯壁，目光依旧落在琉璃容器里那个小小的身影上。

阿糯见他不再理会自己，终于泄了气，她游到琉璃容器的中央，抱着自己的粉蓝鱼尾，将脸埋在尾巴上，像一只受了委屈却无人安慰的小猫。只是偶尔，她会偷偷抬起头，用眼角的余光瞥一眼慕容珩的方向，蓝眸里满是复杂的情绪——有委屈，有不满，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期待。

殿内的丝竹声不知何时又响了起来，却依旧透着股滞涩。官员们重新举起酒杯，却都心不在焉；萧景年强作镇定地与身边的大臣说着话，目光却时不时地飘向琉璃容器；玄机子则端着茶杯，若有所思地看着慕容珩，似乎在盘算着什么。

只有慕容珩，依旧是那副淡然的模样，仿佛殿内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他的世界里，只剩下琉璃容器里那个抱着尾巴、偶尔偷偷瞥他的小小鲛人。

他知道，将她带回王府的寒潭，只是时间问题。他不急，他有的是时间，慢慢“驯养”这只来自深海的鲛人，让她彻底成为只属于他的、最有趣的玩物。

而此刻，看着她委屈又期待的模样，便是他今日生辰宴上，最好的消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