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红布落地的声响,在死寂的章和殿内显得格外刺耳。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黏在那具巨大的琉璃容器上,连呼吸都下意识放轻,生怕惊扰了里面的存在。
琉璃容器里盛着清澈的海水,随着里面生物的游动,泛起一圈圈细碎的涟漪,将殿顶鎏金铜灯的光,折射成无数道细碎的光斑,洒在殿内的金砖地面上,像撒了一地的碎星。
最先撞入视线的,是那张脸。
是十六七岁少女的青涩轮廓,却美得让满殿的胭脂水粉都失了颜色——眉如远山含雾,淡得近乎透明,眼尾微微上挑,缀着几片极细的银鳞,在光线下泛着淡光;瞳仁是深海般的浓蓝,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像盛着整片未被惊扰的星空,望向外时,满是孩童般的天真懵懂,仿佛不知人间疾苦,不染半分尘俗。
琼鼻小巧,樱唇粉嫩,肌肤是近乎透明的珍珠白,颈侧至腰腹覆着浅淡的蓝鳞,鳞片极细,随她的呼吸轻轻起伏,泛着湿润的光泽。墨绿海藻拧成的抹胸,仅堪堪遮住胸口,勾勒出柔缓却极具张力的曲线,比殿内最华贵的绸缎还要性感;腰间缠着串小巧的贝壳,随着她的动作轻轻碰撞,发出极淡的“嗒嗒”声;蓝色长发如海藻般在水中散开,发梢缠着海螺与圆润的珍珠,游动时,发丝与水流缠缠绵绵,像深海里随波摇曳的珊瑚。
她似乎对外面的目光毫无察觉,只是好奇地在琉璃容器里转着圈,粉蓝的鱼尾轻轻一摆动,尾鳍边缘泛着浅粉的渐变,鳞片层层叠叠,每一片都映着烛火的光,竟比殿内官员献上的夜明珠还要晃眼。转身时,腰背线条柔软流畅,从脊背到尾鳍的过渡自然得像一汪流水,那截粉蓝鱼尾摆过时,带起一串细碎的水花,溅在琉璃壁上,又缓缓滑回水中,留下一道淡淡的水痕。
“这、这难道是传说中的鲛人?!”
不知过了多久,才有一个老臣颤着声音打破寂静,他的手指指向琉璃容器,指尖因激动而微微发抖。
这话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在殿内掀起惊涛骇浪。
“鲛人?就是那个落泪成珠、血肉能长生的鲛人?”
“传说里的东西,怎么会真的存在?”
“你看她的尾巴,还有那些鳞片……和古籍里画的一模一样!”
官员们再也维持不住平日的端庄,纷纷交头接耳,声音里满是震惊与难以置信。萧景年前倾着身子,双手死死攥着龙椅的扶手,指节泛白,眼睛瞪得极大,死死盯着琉璃容器里的鲛人,连呼吸都忘了;殿内的公子小姐们,更是忘了礼仪,有的张大了嘴,有的下意识地站了起来,连皇子公主都扒着桌沿,直勾勾地望着那抹游动的粉蓝。
唯有首座的慕容珩,依旧保持着坐姿,只是身体微微前倾,那双狭长的凤眸,此刻正牢牢锁在鲛人身上,眼底的冰冷被一种复杂的情绪取代——有探究,有兴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他的指尖不再敲击剑鞘,而是轻轻抵着下巴,左眼尾的那颗痣,因眼神的专注而显得愈发妖冶。
他见过无数美人,从宫廷里的妃嫔到西域进贡的舞姬,却从未见过这样的存在——不是人间女子的柔媚,也不是妖物的魅惑,而是带着种深海独有的、纯净又野性的美,像一颗被海水浸润了千年的珍珠,既易碎,又带着不容忽视的鲜活。
尤其是她那双蓝眸,干净得像未被触碰的深海,里面的天真懵懂,与这满殿的算计、惊惧格格不入,却奇异地吸引着他的目光。
鲛人似乎终于察觉到了外面的骚动,她停下游动,歪着头,蓝眸忽闪着扫过殿内众人。看到萧景年身上明黄色的龙袍时,她困惑地眨了眨眼;看到公子小姐腰间的玉佩时,又好奇地凑近琉璃壁,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碰了碰琉璃上映出的玉佩影子——指尖纤细柔软,指甲泛着淡粉的光泽,连指尖的纹路都清晰可见。
新鲜劲过了,她便觉得有些无聊,尾巴一摆,游向琉璃容器的中央。忽然,她微微仰头,唇瓣轻启,一串莹白的泡泡从水里浮起,贴着琉璃壁缓缓上升。有的泡泡里裹着一片细碎的银鳞,映着光像一盏盏小小的灯笼;有的刚浮到一半,就被她甩动的尾鳍轻轻戳破,溅起极小的水花,落在琉璃壁上,又慢慢滑开。
她玩得兴起,又连着吐了好几串泡泡,蓝色的长发随动作散开,发间的珍珠与海螺轻轻碰撞,发出极淡的声响。粉蓝鱼尾摆动时,带起的水流将她的发丝拂到脸颊旁,她却毫不在意,只是专注地看着那些泡泡,蓝眸里满是纯粹的欢喜,倒比殿上精心编排的歌舞还要鲜活有趣。
玩了一会儿,她的目光忽然被长桌上的水果糕点吸引——紫莹莹的葡萄,裹着糖霜的桂花糕,还有泛着光泽的蜜饯,在烛火下显得格外诱人。她的蓝眸瞬间亮了起来,尾巴不自觉地往琉璃容器靠近长桌的一侧摆了摆,鼻尖几乎要贴在琉璃壁上,死死盯着那些食物,连耳后的银鳞都因急切而微微泛红。
这时,一个穿着锦袍的公子忽然拿起一颗葡萄,故意在琉璃壁外晃了晃,又慢悠悠地塞进嘴里,还故意发出“啧”的声响;旁边的小姐也跟着拿起一块桂花糕,在琉璃壁外左移右挪,像逗弄笼中的小鸟般,戏耍着里面的鲛人。
鲛人急了,粉蓝鱼尾轻轻撞了下琉璃壁,发出极淡的“咚”声,又连着吐了几个泡泡,泡泡贴着琉璃炸开,溅起的水花落在琉璃壁上,模糊了外面的人影。她那双深海般的蓝眸里,满是不加掩饰的渴望,亮晶晶地盯着那些食物,嘴唇微微嘟起,带着几分委屈,模样既可怜又可爱,像被抢走糖果的孩子。
殿内响起一阵低低的笑声,有人觉得有趣,还想再逗弄她,却在抬头时,撞上了一道冰冷的视线。
是慕容珩。
他不知何时已经直起了身,凤眸里的兴味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意,正冷冷地扫向那个拿着葡萄的锦袍公子。他没有说话,只是微微抬了抬下巴,眼神里的警告清晰得像淬了冰的刀。
那锦袍公子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手里的葡萄“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他吓得猛地后退一步,脸色惨白,连头都不敢抬——他忘了,这位摄政王最厌恶的,就是这种无聊的戏耍。
殿内的笑声戛然而止,刚才还想跟着逗弄的人,纷纷低下头,不敢再看琉璃容器一眼。
慕容珩的目光重新落回鲛人身上,她还在盯着长桌上的糕点,粉蓝鱼尾轻轻蹭着琉璃壁,蓝眸里的渴望丝毫未减,却因为外面的安静,显得有些茫然。他看着她指尖轻轻划过琉璃壁的动作,看着她因急切而泛红的耳后银鳞,看着她那双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的蓝眸,眼底的情绪愈发复杂。
这就是传说中的鲛人?天真、纯粹,却又脆弱得不堪一击。
他忽然想起古籍里关于鲛人的记载——落泪成珠,血肉能长生,眼睛是价值连城的灵璧珠,鳞片亦能换千金。以往他只当是无稽之谈,可此刻,看着琉璃容器里鲜活的存在,他忽然觉得,这些传说,或许并非空穴来风。
玄机子站在殿中,将慕容珩的神情尽收眼底,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意,眼底却闪过一丝算计。他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足以让所有人听清:“陛下,此鲛人乃老臣从北海深海寻得,性纯良,通灵性,特献给陛下,愿陛下如鲛人般,得深海之福泽,享万世之安宁。”
萧景年这才回过神,他看着琉璃容器里的鲛人,又看了看慕容珩,嘴唇动了动,却不知该说什么——他既想要这传说中的鲛人,又怕触怒这位表舅。
慕容珩没有看萧景年,也没有看玄机子,他的目光依旧停留在鲛人身上,薄唇轻启,吐出两个字,声音冷冽,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有趣。”
这两个字,像一颗石子投入深潭,让殿内的气氛再次变得微妙起来。
玄机子的笑意深了几分,他知道,这位摄政王,已经对这只鲛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而被众人注视着的鲛人,似乎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棋盘上的棋子,她只是依旧盯着长桌上的糕点,蓝眸里满是天真的渴望,尾巴轻轻摆动着,在琉璃容器里,划出一道又一道温柔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