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海的死像滴入静水的墨,在宫墙内无声晕开。
翌日清晨,我照例去慈宁宫请安。
母后正在用早膳,见我来了,示意我坐到她身旁。
“听说昨夜长乐宫不太平?”她舀起一勺燕窝,状似随意地问。
我执起银箸,为她布了一块她最爱的枣泥山药糕:“有个老太监失足落井,扰了母后清净,是女儿的过错。”
母后抬眼看了看我,目光锐利:“是福海那个老糊涂?”
“是。”我迎上她的视线,唇角弯起恰到好处的弧度,“许是年纪大了,腿脚不便。”
“可惜了,”母后慢条斯理地搅动着碗里的燕窝,“他伺候哀家多年,知道不少旧事。”
我垂下眼帘:“母后若觉得可惜,女儿这就命人厚葬。”
“不必了。”母后放下银勺,握住我的手,“一个奴才罢了,也值得你费心?”
她倾身靠近,龙涎香的浓郁气息扑面而来:“脸色怎的这般差?可是昨夜没睡好?”
我看着她眼底闪烁的精光,忽然明白了—她什么都知道。她在欣赏,欣赏她亲手培育的利刃终于见了血。
“女儿很好。”我反握住她的手,露出一个比她还明媚三分的笑,“有母后在,女儿什么都不怕。”
她满意地靠回软枕。
从慈宁宫出来,我在白玉石阶上遇见了皇兄。
他穿着一身明皇常服,身后只跟着两个随侍太监。晨光为他镀上一层金边,却暖不透那双眼底的寒意。
“皇妹。”他微微颔首。
“皇兄”我屈膝行礼,发间东珠在晨光中流转着温顺的光泽。
“朕听说,昨夜长乐宫出了事?”他目光落在我脸上,像在审视一件瓷器。
“不过是个奴才不小心。”我抬起脸,露出恰到好处的天真,“劳皇兄挂心了。”
“是吗?”他向前一步,玄色靴履踩在积雪上,发出细微的咯吱声,“朕还听说,那太监前几日曾在尚膳监提及萧尚书……”
我的心猛地一沉,面上却笑意更盛:“皇兄日理万机,竟连这等琐事都放在心上了?”
他意味深长地打量着我:“朕只是觉得有趣,皇妹这性子,与萧尚书倒是南辕北辙。”
这话像一根毒刺,精准地扎进我最痛的伤口,我几乎能听见自己牙齿相扣的声音,却还要维持着完美的笑容:
“皇兄说笑了,永宁是母后的女儿,自然是随了母后的性子。”
他静静地看了我片刻,那目光仿佛能穿透皮囊,直抵我内心最阴暗的角落。
“皇妹说的是。”他终于移开视线,语气轻得像一声叹息,“是朕糊涂了。”
转身离去时,我听见他低沉的声音随风飘来:
“好自为之,皇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