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囚徒

从慈宁宫回到长乐宫，我屏退左右。

寝殿内灯火通明，我却只觉得阴暗，目光落在梳妆台那面清晰无比的水银镜上—这是母后特意为我寻来的西洋贡品，说是配得上我这嫡公主的身份。

我一步步走过去，看着镜中那张明艳不可方物的脸。

鹅蛋脸，柳叶眉，凤眼，肤光胜雪。人人都说我和母后年轻时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可我知道，我们像，是因为我们都像另一个人。

我抬手抚上自己的眉眼。

“这双眼睛......像谁？”我低声问镜中的自己。

答案是无声的，却震耳欲聋。

一股暴戾的情绪涌上心头。我猛地抓起金簪，狠狠向镜面划去！

“刺啦—”刺耳的声响过后，镜面上留下一道深刻的划痕，正好横亘在镜中的脸上，将那完美的容颜割裂。

我急促地喘息着，看着镜中破碎而扭曲的自己，如同一只被困在华丽牢笼里的囚鸟。

那夜之后，我开始厌恶所有的镜子。

长乐宫里的铜镜都被我命人蒙上了白纱，唯独母后赏的那面西洋水银镜，我不得不每日对镜梳妆。

每每对镜梳妆，我都能看见自己脸上那三个人的影子：萧敬言的眉眼，母后的轮廓，还有一个陌生男人的神态—那个我永远不可能认识的，母后的初恋。

“这支步摇太素了。”某日清晨，我看着镜中母后模糊的身影，突然暴怒地打翻整个首饰盒,珍珠滚落一地，“换成东珠！要最大最亮的！”

宫女们吓得跪了一地，仿佛只有用最耀眼的首饰，最鲜艳的衣裳，才能掩盖住我这张拼凑出来的脸。

母后却对我的转变很是满意，她抚着我鬓边的九尾凤钗，眼神痴迷：“这才像哀家的女儿。”

母后永远不会知道，每当她用痴迷的眼神端详我的眉眼时，我有多么想抓花这张脸。

昨夜我又梦见那个青衫书生，他在画中对我说：“你不过是个赝品！”

惊醒时，我对着黑暗轻声回答：

“那就让这个赝品，成为唯一的真品！”

秘密必须守住，所有知晓秘密的人，都必须消失。

从那个总在尚膳监酒后胡言的老东西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