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在年府住了两年,身子日渐好转,脸色不再那么苍白,咳嗽也少了。可心里总像悬着一根线,总觉得这安稳日子是偷来的,不知哪天就要还回去。
府里闲来无事,她想起初入府那年,世兰捧着件她绣的中衣爱不释手,连睡觉都舍不得脱。那模样让她心里又软又疼。索性寻了最柔软的云锦,亲手裁了件寝衣送给世兰。世兰果然欢喜,当夜便穿上了,此后日日穿着,洗得颜色发旧了也舍不得换。
可卿卿心里那根线始终绷着。她还未及笄,也不知这身子能撑到几时。若哪天真的不在了,世兰该怎么办?
这个念头让她夜不能寐。索性瞒着所有人,开始偷偷给世兰做衣裳。从十三岁到二十五岁,每一年的尺码都裁一件,寝衣、外袍、褙子、披风……全是世兰最爱的海棠花样,用她最擅长的双面绣,一针一线,绣进了所有说不出口的心思。她将这些衣裳小心叠好,锁进箱底,想等着日后哪天,给世兰一个能延续十几年的惊喜。
这事她藏得极好,连颂芝都没察觉。
直到有一回,府里给世兰裁新衣,量尺寸的嬷嬷念叨:"小姐比两年前长高了不少。"卿卿下意识接话:"世兰如今该有十五了吧?正是抽条的时候。"
世兰却一愣:"安安,你比我小两岁,怎么说话像我阿姐似的?"
卿卿这才惊觉,自己竟将年龄说反了。她比世兰小,却因年少经历太多,总显得沉稳,反倒让世兰依赖她如姐如母。
这两年间,三人的关系早已变了模样。
世兰唤她"安安",卿卿便唤世兰"兰兰"。年羹尧从"二少爷"变成了"阿尧",而他对卿卿的称呼,也从"卿卿姑娘"变成了只有阮老翰林才能唤的"摇摇"。这变化是水到渠成的,谁也没刻意提过,仿佛就该如此。
争风吃醋成了日常。
世兰练剑时划破了手,卿卿为她包扎,年羹尧恰好路过,便递上自己随身的金疮药:"用这个,不留疤。"
"我的伤,凭什么用你的药?"世兰瞪他。
"凭我是你二哥。"
"安安说了,兄妹之间也得有分寸。"世兰将卿卿拉到自己身后,"你少借机献殷勤。"
年羹尧气笑了:"我献殷勤?上回是谁硬拉着摇摇去看你赛马,结果让她吹了风,回来咳了半夜?"
"你——"
"好啦。"卿卿无奈,一手拉一个,"再吵,我可要回房歇着了。"
两人立刻闭嘴,却还不忘互相瞪一眼。
年夫人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只是笑,从不插手管教。私下对年侍郎道:"咱们世兰,总算有了点女儿家的样子。至于羹尧……他从小就老成,难得有个姑娘能让他活泛起来。"
"可卿卿这孩子……"年侍郎沉吟。
"是个好孩子。"年夫人接口,"她心里有数。且让她自己选吧,咱们别管。"
年羹尧对卿卿的心意,越发不加遮掩。
他会在卿卿看书时,悄悄在她手边放一盏热茶;会在她咳嗽时,第一时间递上披风;会在她对着窗外出神时,默默陪她站着,不问缘由。他的温柔是细水流长的,像一坛老酒,越品越醇。
而世兰对卿卿的占有欲,也越来越强。她会在卿卿为年羹尧补衣裳时,故意把自己的剑穗扯坏,递过去撒娇:"安安,先给我补。"也会在年羹尧与卿卿说话时,不经意地挤进两人中间,挽住卿卿的手臂宣示主权。
卿卿对这一切,并非毫无察觉。
她对世兰,是疼惜,是依赖,是想把全世界最好的都给她,是见不得她受半点委屈。
她对年羹尧,是心悸,是敬重,是看到他为自己挡花盆时那瞬间的震撼,是他唤她"摇摇"时,心底泛起的涟漪。
这两个人,一个如烈酒,炽热灼人;一个如温水,润物无声。
她竟都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