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府的规矩并不严苛,卿卿身子好些后,偶尔也会外出。每月初一,她必去潭柘寺烧香祈愿,不为己身,只为年世兰与年羹尧求两道平安符,悄悄塞进他们枕下。
世兰不喜欢卿卿与旁人靠得太近,哪怕是她亲二哥也不行。起初她只当自己占有欲强,不明白那酸涩从何而来。直到那日路过正房,无意听见母亲与二哥的对话——
"你已到弱冠之年,该成家了。"年夫人的声音温和却笃定。
"儿子想先立业……"年羹尧的话被母亲打断。
"别拿这些话搪塞我。"年夫人轻笑,"你敢说心里没人?卿卿那孩子快及笄了,虽说是表小姐的身份,可才情模样摆在那儿,到时候求亲的只怕要踏破门槛。"
屋内静了片刻,年羹尧的声音低了下去:"儿子比摇摇大了七岁。"
"那又如何?"年夫人笑意更深,"她是我看着长大的,品性我比谁都清楚。她对你也并非无意,你可别迟钝得让机会溜走了。"
"当真?"年羹尧的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欣喜。
"你多用些心,改改你那直来直去的性子,早些把这媳妇给我娶进门才是正经。"
"儿子记住了。"
世兰靠在廊柱上,心口像被塞进一团浸了醋的棉花,又酸又胀。她失魂落魄地回到院里,坐在海棠树下想了半日,母亲的话在脑中翻来覆去——"她对你也并非无意"。
"可安安待我与哥哥,明明是一样的啊?"她揪着衣角,百思不得其解。忽而,一个念头如惊雷劈下,"难不成,安安也对我……是男女之情的那种喜欢?"
她如今十五,早已懂了情爱之事的皮毛。此刻细细回想这两年的相处,那些相依为命的夜晚,那些耳鬓厮磨的私语,那些见不得她与二哥亲近时无端生出的烦躁……
世兰的脸慢慢烧了起来。
她想明白了。她喜欢她。从当年那个陷阱里被救出的那一刻起,自己这颗心就拴在了这人身上。只是从前不懂,只当是姐妹情深,如今拨开云雾,才看清原是情根深种。
她本就是轰轰烈烈、敢爱敢恨的性子,一旦认清心意,便再不遮掩。两个女子如何?这世道不容又如何?她年世兰认准的人,天王老子也抢不走。
兄妹二人,都为着自己的心意默默使着劲。
卿卿却是左右为难。往日还能装糊涂,如今一边是世兰愈发直白的亲近,一边是年羹尧润物无声的体贴,她夹在中间,像被两股暖风热烘烘地烤着,明知该推开,却贪恋这份独独为她而来的温度。
终有一日,兄妹俩关起门来谈了两个时辰。再出来时,年羹尧神色自若,世兰却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
"安安,"世兰凑过来,直白得吓人,"母亲想留你做儿媳妇,哥哥想娶你,我也想娶你。我们争我们的,你不必为难。"
卿卿惊得手中的茶盏险些落地。
年羹尧上前接过,温声道:"摇摇,我与世兰说好了。往后我们依旧会闹会争,可那是我们兄妹之间的事。你只管随心,不必有负担。"
"你们……"卿卿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一时语塞。
"就这么定了。"世兰拍板,"不过安安,你得先答应我,今夜陪我去西街的夜市逛逛。上回二哥陪你去书斋,这回该轮到我了。"
年羹尧失笑:"这也值得争?"
"如何不值得?"世兰昂首,"安安的时间本就有限,自然要平分。"
卿卿看着眼前这两张近在咫尺的脸,一个清俊温柔,一个明艳热烈,口中说着荒唐至极的话,眼中却是十二万分的认真。
她张了张嘴,终究没说出拒绝的话。
罢了,就让她贪心一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