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迷

次日清晨，卿卿被窗外隐约的鸟鸣唤醒。她睁开眼，一时竟有些恍惚——这不是她那个漏风的木屋，而是锦被绣帐、熏香缭绕的闺房。

"姑娘醒了？"颂芝端着铜盆进来，见她睁眼，忙过来伺候，"小姐天没亮就起了，亲自去厨房盯着人熬燕窝粥，说是要给姑娘补补身子。"

卿卿心中一暖，刚要起身，却听门外传来世兰的声音："卿卿可起了？"

话音未落，人已风风火火地闯进来，手里还抱着个紫檀木盒："你看，这是我让颂芝回府取来的。前几日你不是说喜欢梅花吗？这里头是我压的梅花笺，还有一盒梅花香粉，都是我从江南带回来的。"

她献宝似的打开盒子，果然，淡粉色的笺纸上印着朵朵梅花，香气淡雅。卿卿指尖轻触，眸光微动："多谢你。"

"谢什么谢。"世兰在她身边坐下，"对了，我刚从母亲那儿回来，她说明日要带你去祖母院里请安。你别怕，祖母虽严厉，却最疼我，你跟着我便是。"

卿卿点头，心中却有些不安。她虽识文断字，但高门大户的规矩，她并不精通。

似是看出她的顾虑，世兰凑近了些，压低声音："我昨夜想了半宿，要不……你对外就说是我远房表妹，因家道中落才来投奔。这样身份上也好看些，省得那些嚼舌根的说三道四。"

"可……"

"就这么定了。"世兰一锤定音，"我都和母亲说好了。"

两人正说着，门外忽传来丫鬟的声音："小姐，老爷请卿卿姑娘去书房一趟。"

世兰脸色微变："父亲找她做什么？"

卿卿倒是镇定："想必是关于昨日那幅画。"她起身理了理衣裙，"我去去就回。"

"我陪你去。"

"不用。"卿卿按住她的手，"年大人若真有不悦，你在场反倒不好。"

书房内，年侍郎正站在案前，手里捏着那幅《寒江独钓图》。见卿卿进来，他开门见山："你这'摇摇居士'的落款，是谁给你取的？"

卿卿心头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回大人，是祖父所赐。"

"你祖父是……"

"阮文渊。"

年侍郎瞳孔骤缩。阮文渊，先帝钦点的翰林院掌院学士，十年前因党争被贬，心灰意冷之下辞官归隐，据说收养了一位孤女。原来竟是她！

他沉默良久，声音缓和了几分："阮老学士可还好？"

卿卿垂眸："祖父已于三年前辞世。"

年侍郎长叹一声。他曾是阮文渊的门生，却因当年立场不同，不敢上前相认。如今恩师已逝，他连最后一面都未能见到。

"看来你与年家也是有缘。"年侍郎看着她，仿佛透过她看到了当年那个倔老头，"你且安心留下，你的病，我定会让府中最好的郎中来诊治。"

"多谢大人。"卿卿福身，"卿卿感激不尽。"

"去吧。"年侍郎挥挥手，却在她转身时，又添了一句，"阮老学士教出来的孩子，不会差。"

卿卿脚步一顿，眼眶微热。

回到院里，世兰正急得团团转，一见她便扑上来："父亲没为难你吧？"

"没有。"卿卿摇头，"他待我很好。"

世兰松了口气，拉着她坐下："那就好。对了，我让颂芝去量了你的尺寸，准备给你做几身新衣裳。你身上这件都旧了。"

卿卿低头看着自己身上洗的有些发白的素衣："其实……不必如此费心的。"

"什么不必？"世兰嗔她一眼，"你如今是我年府的表小姐，穿成这样，人家还以为我虐待你呢。"她顿了顿，又压低声音笑道，"不过你那手针线活，可比我府里的绣娘强多了。昨夜我看你为你自己缝的那件中衣，针脚细密得紧。"

卿卿脸一红："不过是些粗浅功夫。"

"才不是。"世兰认真道，"你那日为我包扎伤口的手法，比宫里的医女还利落。卿卿，你到底还有多少本事是我不知道的？"

日子一天天过去，卿卿在年府渐渐安顿下来。

世兰果真将东厢房布置得与自己卧房一般无二，连香炉里的梅花香粉都是她最爱用的。每日清晨，两人一同去向年夫人请安，回来便在书房里读书写字。世兰性子跳脱，最烦那些《女诫》《内训》，卿卿便想了个法子——将道理编成故事，用手偶演给她看，逗得她哈哈大笑。

府里的日子不比山中清闲，来往的女眷不少。那日永昌侯府的夫人来做客，见了卿卿，笑着问："这便是世兰从山里带回来的姑娘？"

语气里带着几分轻慢。

世兰当场便冷了脸："赵夫人这话说的，卿卿是我救命恩人，更是我年府的表小姐。您这般语气，是瞧不上我年家的门第？"

一句话堵得对方哑口无言。

事后卿卿劝她："何必为了我与客人起争执？"

"什么客人？"世兰撇嘴，"她分明是来探你虚实的。你放心，有我在，没人敢给你脸色看。"

卿卿心中一暖，低头继续绣着手里的帕子。那是一方双面绣，绣的是世兰最爱的海棠花。这几日她夜里挑灯，就是想赶在年夫人生辰前绣好。

世兰趴在桌上看着她："卿卿，你真好。"

"嗯？"

"你什么都不争，可什么都会。"世兰叹了口气，"不像我，只会舞刀弄枪，琴棋书画样样不通。"

"谁说的？"卿卿抬眸，眉眼温柔，"那日你为我爬树摘果子，身手矫健得像只小猴子。我可想学都学不会。"

世兰"噗嗤"一声笑了，伸手捏了捏她的脸："你呀，就是嘴甜。"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便是半月。

这日午后，世兰正在院子里练剑，卿卿坐在廊下看书。忽然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颂芝慌慌张张跑来："小姐，不好了！卿卿姑娘昏过去了！"

世兰心头一紧，扔了剑就往东厢房跑。

只见卿卿倒在地上，脸色惨白，唇角还沾着一丝血迹。手中紧攥的，正是那方未绣完的海棠帕子。

"卿卿！"世兰冲过去将她抱在怀里，声音都变了调，"快去请郎中！快！"